说话时面无表情,站立时疲软无力,步伐似灌了铅一样沉重,往事一幕幕在心间嘶吼,生怕血肉还不够模糊、身躯还不够迂腐。爱情似烟花爆竹,给予漫天天真欢喜后自凋自毁,满地灰烬似你剜下的骨肉、切割的灵魂,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腐朽。
你沉浸在痛苦中不可自拔,身处被舍弃的阴影中自怨自艾自哀自怜得过且过。为何生命如此残忍,给你最绚烂的窃喜又要让你经历最深刻的悲戚?时间一分一秒从你身上碾压而过,你巴望着被凌迟处死、五马分尸,奈何命运只给你一个有期徒刑。你知道有一天你会从过去美好甜蜜的回忆牢笼里挣脱出狱,但你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来。你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你渴望倾诉、渴望被抱紧、渴望听到鼓励、看到生机,但你却在谷底深渊清楚看到岸上的人,他们步履仓促、形色匆匆,你大声呼救,但你们把你当作散发恶臭的垃圾一样避之不及,唯恐沾染上你身上源源不断的黑暗气息,从而耽误他们充实的人生计划。于是你放弃呼救,因为你开始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拯救自己的人只有你自己。
你开始努力。你不再放任自己沉溺在噩梦之中,你不再任由自己睁着眼睛思考恋情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你开始抗争,你学习逼迫自己去戒掉一个曾经用生命爱着的伴侣。忘记他抚摸过你脸颊的双手。忘记他紧贴你颈后的脊梁。忘记他会说话的眉眼。忘记他完美的唇线。忘记他的每一次呼吸。忘记他的每一分深情。忘记他的好。然后忘记他的坏。忘记他的软弱。忘记他的自私。忘记他的懒散。忘记他的变心。忘记他不再爱你。忘记你依然爱他。
你变得很忙。忙学业,忙生活,忙未来,忙过去。朋友说羡慕你活得充实,神情焦虑,步伐仓促。但你做的一切都是逃跑的路径。逃离过去。逃离他。逃离自己。你害怕自己一旦停下来,生活会变成一盘散沙,不堪一击。
然后时间过去。一个月。一年。两年。你几乎不会再想到他。顶多在与朋友聊天时会提到那位故人,你的语气疏离、神情淡漠,精神恍惚。你发现自己真的已经记不得关于那段过往的细节,你发现过去那个白日里放声大笑黑夜中咬紧嘴唇抽泣的人好似陌生。关于他的一切像是一个积了太多灰尘的枕头,寻找旧物时偶然发现,拿出来轻轻拍一拍,然后放回原位,转身投奔生活的下一波潮水。
你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今天这样。曾经被爱包裹,恣意张扬,肆无忌惮。然后为爱臣服,做牛做马,忙前忙后。接着光阴似箭,激情褪去,柴米油盐。最后爱恨嗔痴,耻笑怒骂,鱼死网破。现在呢?举世独立,临危不惧,独当一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人世间的事很奇怪,往往是令你最措手不及的意外才最具有警醒作用。你从一个小心眼、依赖症、软骨病的林黛玉变成了在没有遇到他之前就一直想要成为的那种女人:自给自足、悠然自得,三头六臂、百毒不侵。你以为爱是你的铠甲,令你刀枪不入,谁知爱只是软肋,过度的爱只会令这世界更容易戳中你的要害,玩弄你于股掌之中。
你的单身生活很完整,你是完全独立的个体,不需要一个伴侣来帮助定义。你放肆玩笑、尽情嬉戏,平心静气、修身养性。你的眼神越发柔和,皮肤越发光洁,头脑越发清醒。你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安静,适应沉默,习惯孤独。 但有的时候,只是有时候,你清楚听到夜里入睡时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规律,缓慢,仿佛断了的琴弦,再也奏不出动人心魄的乐曲。你感觉到血液越来越淡,仿佛比例失调的鸡尾酒,风味丧尽。比起曾经二十四小时始终沸腾的细胞,此刻的宁静虽然寡淡,但却轻松得多。世界上没有毫不费力的美。爱也一样。你给不起了。你嫌麻烦。
你不是成熟稳重,精于世故。
你只是怯懦不安,畏惧伤害。
真正的爱不是简单的陪伴与共享。它需要拿出属于你生命中最具活力的部分去跟另一个人的灵魂碰撞。它可以是细水长流的款款温柔,也可以是天雷地火的你死我活,它需要势均力敌的两个人全情投入、乐在其中。爱情是生命力的体现,它需要灵感,需要喜悦,需要痛苦,需要恐惧,需要彼此以褪去伪装,删除简介,面对面的四目相对、心灵相通。它需要满满的信心,相信自己值得被爱,相信爱可以持续存在。相信有那么一个人,还能和你执手相伴、策马奔腾。
你会相信这世界上,还有属于你的永恒。
但是你不信了。
你以为自己对爱无能,其实你只是不知道如何再去信任。
你以为你过尽千帆,
看破红尘。
佛却说你六根未净,
没有资格踏进空门。
人生三大悲,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其实世上最无力的,只是失爱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