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想,便模糊了对老屋的印象。
老屋很小,但异常热闹。破砖烂瓦搭建起的不到十平方米的空间,住过三代人,成了古董房。
老屋有一个透光的小窗户,小的白天进了小屋还以为天已经黑了呢!老屋里面有一张床,这张床块占去了老屋二分之一的空间,虽然床不是太大,但是屋里面只有这一个大型摆设,就显得格外的宏大显眼了。床的对面是一个用泥巴和麦秸混合而制的灶台。四周的墙上密密麻麻、参差不齐的镶嵌了一颗颗铁钉,挂衣服,挂蔬菜,挂锅勺,挂灯泡等等等等。如同金字塔的密不透针的工程一样,小屋的空间也被利用的恰到好处。老屋有一扇小门,门后面总是放着很多用来做拐杖的木棍。本来小门是有一个门槛的,出出进进、来来往往的人多了,竟然把门槛从长方形踩成了一个半圆槽,后来某一天门槛竟然不见了,不知道是哪个来客走的时候,顺脚把门槛也带走了。
老屋的床上总是半躺着一个老头,上身披上一件外套,背靠着墙,身体歪向床外,右手拿着一个旱烟杆,左手时不时摸摸烟头,感觉一下是否有温度,因为他两只眼睛是看不见的。早些年因为白内障而导致后来双眼失明,虽然眼睛看似睁着的,但是看不到东西,也许还能看到些东西的吧。这位“挂”在墙上的老头便是我爷爷。抽大烟一样的标准姿势,食鸦片一样的销魂感觉,在爷爷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毕竟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一袋烟接着一袋的抽,也不需要换个姿势,如同挂在墙上的物品,如果不是一团团烟雾升起还真的以为是一副画像挂在那里!
爷爷是出了名的“瞎话布袋”,说好听点就是“故事大王”。虽然他没上过学,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但是信手拈来的故事说的那叫一个精彩。无论是神话历史,或是人文地理,又或者鬼怪鸟兽,满嘴胡诌却又能自圆其说,还会加上动作和配音,比专业说书的都精彩。小时候总喜欢吃完饭就往老屋跑,为了占前排听故事。结果总是听一个故事要被口水洗好几次脸,因为爷爷说的兴起的时候会忘了自己已经掉了好几颗牙齿,说话跑风很严重的,但是这些完全阻挡不了讲故事人的兴趣,当然更不会浇灭听故事人的激情。老屋成为名副其实的老屋,全是靠爷爷的一张嘴,因为里面每天聚集的人都是一些老头、老太太。也许是来听故事的,也许是这个年龄的人喜欢热闹,也可能是同情爷爷眼睛看不见,怕他孤独了,来相互做个伴。毕竟老人总是想要身边有个伴,说说话,唠唠嗑的就好。
最有意思的故事就是听他们讲抗日的故事。说他们小时候村头总是留个人放哨,一喊鬼子来了,家家户户都开始跑。他们那时候还小,不懂得反抗,也没能力反抗,只会跑。所以他们称之为“跑老日”。邻居家一个老奶奶当时生了一个孩子,不巧孩子刚出生鬼子就来了,结果这个孩子就被取名叫“跑娃”,意思是“跑哇”。有时候他们也会讲他们小时候的童趣生活,说到精彩处,总是仰着头,闭上双眼,一脸得意而向往的神情。讲完后会把头低下来,顺带着一声“唉”的叹息。偶尔他们也会夸夸自己,吹吹牛皮,如果单纯的夸自己,必会引起其他老人的反驳挖苦,若是一起夸,诸位老人会异口同声的点头说道“是,是的。”,“对,当时就这样!”
老头们的聚集场所会伴随着四季变化而有所改变,不过离他们的“根据地”――老屋不会超过十米的距离。春天一起坐在老屋的小窗下晒着太阳唠着嗑,夏天坐在大椿树下挥着芭蕉扇唠着嗑,秋天剥着玉米棒子唠着嗑,冬天在小屋内围个火堆唠着嗑。四季气候一直在变,老人们的数量也一直在变,越来越少,但是他们活动的内容永远不会变,因为他们总是有唠不完嗑,说不完的故事。
早已过了童年时代,老屋也不复存在,老人们也都不在了,可是记忆仍在,故事也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