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再然后我就很少见到我哥了,跟头一个媳妇那会一样,两人热乎了一年半载,媳妇就开始嫌他碍眼,让他出去打工挣钱,自己在家好为所欲为。再之后就是在抖音上,看他喝着啤酒扯着嗓子唱伤心的情歌,背景总是在村里,有时候修路,有时候盖房,有时候收玉米有时候收土豆,身边围着一帮大老爷们。
县城里就找不找个活?
也许有活,临不着他干。
他的师父,我大姑父,在这几年建筑业这么不景气的情况下,活还是不断。他呢?
刚开始从北京回来那会,去国税局贴瓷砖,一来他是大姑父的徒弟,二来哥真有点美术天赋在身上,各色瓷砖怎么拼怎么兑,一般的泥水匠搞不明白,就他能弄懂。弄出来果然漂亮,一个月以后猜怎么着,一块一块都掉下来了。
正月十五闹花灯,那几年各个局都要出钱找人扭秧歌,鼓乐班子坐的花车要装饰得漂漂亮亮的。要说我们县谁做得花灯最好看,大家公认是大姑父的二大爷。那年他设计了一个好几米长的孔雀开屏灯,
最后得让焊工焊到花车上,这个活不知道怎么就到了我哥手里。——那年我哥到处接焊灯笼的活,因为学过电焊,个高力气又大,比其他人多一些优势。“XX的二爷爷今年扎了个孔雀灯真叫棒,就是焊得太费劲,本来尾巴是翘起来,最后我给闹得耷拉下来了”。
也许就因为这一点吧,总是蝉联冠军的人那年得了个第二……
我家小区院子需要翻新,他给铺的地,我家在小区中间他就从我家门口抹洋灰,干得倒挺快,等一下雨,好嘛,四周八下的雨水都聚到我家门口——我家门口全院最低,来来往往的人都笑我妈,“看看,这就是你那外甥的手艺。”
后来我们在市里买了房,把请大姑父给装修,小工活让哥给干。据说差点把大姑父气死。
“你用点心,也不看看是给谁干,这是你小姨家!”
装修好以后请市里亲戚串门,大伙都问好好的房子怎么不请个可以点的装修队,“这请的什么人,活干成这样,都不该给他钱!”
后来我平静地对爸说,“抛开各种关系不谈,一个手艺人能把活干到这种水平,以后谁装修你也别跟人推荐我哥了,别叫人家骂你”。
这就是我哥,一个会好几种手艺还要四处打零工的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