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远的星空里,藏着另一个世界,那儿生活着另一个我。”
安西总爱在深夜的时候,独自站在栏边,抬头看着星星。胡东便问她,她到底在看些什么。那时安西与胡东很幸福,他们的爱情毫无瑕疵,就像是一块残缺的玉触碰到了另一块残缺的玉,伤口靠在一起,两人身上便散发出无比柔和的光芒。
安西对胡东说,在那个世界里,她与胡东已经结婚生子了,孩子的名字叫做阿九。胡东听到这些时,会给安西披上一件衣裳,然后说:“很晚了,回去睡吧。”安西将那里叫做南山,因为她总会看见一座山,那座山上一整日都覆盖着阳光。一整日,从白天到深夜。
林一北是胡东最好的朋友,胡东生病住院的时候,除了安西无时无刻地照顾他之外,便只有林一北会每一天出现在胡东面前。林一北是喜欢安西的,他羡慕安西,更羡慕胡东。大学时,胡东牵安西走在路上,总是会引来无数人侧目。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契合的两个人?他们生下来似乎就是为了对方而活着。
那几天,安西时常会趴在窗口,给胡东讲另外一个世界发生的事。说什么阿九偷偷摸摸去了三三的婚礼,蹲坐在酒店对面不停地喝酒,待到几瓶啤酒下肚,婚礼也差不多结束了,三三哭着嫁给了一个更爱她的人。安西说:“好心疼阿九。”这时候胡东躺着问:“阿九不存在的,何必心疼一个子虚乌有的人?”
安西叹了口气,说:“如果能够去南山一趟就好了。”
林一北探望胡东时,倒是听安西说了好几次关于南山的事。安西是个很爱写故事的姑娘,当初林一北爱的便是安西的才情,安西写的故事从来都是那么真实,那么令人感动。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同一个地方……南山。林一北听安西在不停地讲南山,心想,也许她的心里是存在着一座南山的,那儿终日覆盖着阳光,当冬天来临,只有南山上才会开满花朵。
胡东望了望窗外,那儿只有一片白云与蓝色的天空,哪里有南山。
什么是幻想?什么又是现实?到底是安西看错了,还是他自己看不明白?
胡东病愈后,和安西牵着手离开了医院,他们靠在一起,还是那么完美。
有天,林一北来胡东家做客,林一北很好地藏好了心里对安西的爱慕,他知道只有胡东与安西才是最配的,他不忍心去破坏这份难得的美好。趁安西去厨房做饭,胡东问林一北:“这个世界真的有南山吗?”
“有的吧,问这个干什么?”
胡东说,他快疯了。如果真的有南山,为什么只有安西能看见,如果没有南山,可为什么听安西说来又那么真实?林一北笑了笑,答道:“可能南山是安西的心呢。”
林一北走后,胡东更加困惑了。如果说南山是安西的心,那岂不是说他从来都不懂安西的心。
他看着安西的脸庞,禁不住怀疑起自己。我们的爱情,到底完不完美?
深夜来临,安西习惯性地看星空,她说这里的黑夜便是南山的白天。漆黑的天空是荧幕,播放着别处的生活。胡东挽着安西,说:“阿九怎么样了?”
“他坐在南山上,还是一直喝酒。”
“怎样才能看见南山呢?”“抬头。”
抬头所望,一片漆黑。“天凉了。”胡东说。
“我想再待一会。”
林一北第二次来的时候,胡东满脸惆怅,病好后反而是瘦了许多。当胡东不断地向林一北诉说他的忧愁时,林一北只是满脸震撼,他想不通胡东何必为这烦恼。于是他说:“你在纠结什么?”
深知却不深究,生活应当简单些的。
后来的胡东开始好转,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陪着安西一起看天上的世界,虽然看不见,但他也挺乐意陪在安西左右,看着安西的侧脸,便觉得这世界再也没有了烦恼,一切都变得如此美好。
可是南山终究是藏在胡东内心深处的坎,他觉得南山就是一道沟壑,这条沟壑就拦在他与安西的世界之间。他明知道很轻易就能够跨越过去,可他总想去填平这条沟壑。
胡东似乎自那以后更容易生病了,时不时卧床不起,而这些时候安西总是会端着一碗粥坐在床边,一点一点喂他吃食。胡东很享受这些时光,他觉得只有在他生病时,安西才会一心一意地照顾他。
安西不明白胡东的病因,只是看着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于心不忍。可是每每问起,胡东却说他自己也不知道。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胡东抑郁很久了。就像是生活在黑暗中的小草,不停地挣扎,却永远也逃脱不了,浑身上下只有死气沉沉。
如此完美的爱情,却输给了抑郁。
当胡东病重到四肢瘫软,什么都动不了的时候,林一北再次来到医院探望他。他想他或许知道胡东的病因,可是他不敢说给安西听。每个人都是有私心的。林一北想,反正胡东是好不了了,那么安西留给谁照顾呢?
林一北是这样对安西说的:“胡东一直在逃避,他看不见南山,而你看得见。久而久之积郁成疾。”安西听完只觉得诧异,她问,不就是能够多看到一些东西吗,胡东何必因此变得压抑呢?
“他可能太在乎与你的完美吧,你的世界与他已经有了裂痕,听起来似乎有些可笑,但这确实是件很令人绝望的事。”
“他为什么要逃避?”
“逃避是因为找不到答案而不是不敢面对。”
那晚,安西彻夜未眠。
胡东终究是痊愈了,痊愈的原因是安西走了,走得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胡东从病床上坐起,看着窗外,那湛蓝的天空里忽然出现一片黑夜,在那黑夜深处,有着一座山,一直散发着阳光,温暖了整个世界。
“原来那就是安西说的南山。原来它真的存在。”
南山山头上,安西坐着,紧靠着胡东,说:“阿九去哪里了?”
“去南山外的世界了。错过了一个人,不能够再错过另外一个人。”
“我答应你,我们在这南山上永远地活着。”
“不,我还没答应我自己。”“为什么?”
“因为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完美爱情。”
百里之外,林一北给安西斟了一杯酒,说:“你不肯忘掉他吗?”
“至死不渝。”
“那你以后怎么办?”
以后怎么办呢……安西顿了顿,抬头刚好看见了南山上的那一幕,于是她笑了笑,说道:“做一个漂亮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