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干部第一人”———
广州有一座南越王墓博物馆,那南越王,便是当初带领秦兵攻打岭南,后来接替任嚣做了南海尉的赵佗(古籍中亦作赵他、赵它)。毛泽东誉之为“南下干部第一人”,因为,他是真正意义上第一个开发岭南的人。
赵佗是恒山郡真定县(今河北正定)人,但他只在家乡待了二十多年,随后就带领秦军出兵岭南,驻守在岭南,再也没有回过中原故乡。所以,他人生中大部分的时间,是在岭南大地上度过的。
最初攻占岭南的时候,秦始皇就在番禺(今广州)设置了南海郡,以任嚣为郡尉,统管南海郡的政治、军事和监察工作,南海郡下辖番禺、龙川(今广东河源龙川县)、博罗(今广东惠州博罗县)和四会(今广东肇庆四会县)四县。龙川的地理位置和军事价值极其重要,任嚣就委任赵佗做龙川县令。赵佗在龙川筑城辟地以为治所,既致力于防范越人反抗,又极力安抚当地民众。他劝导士兵娶当地女子为妻,在当地养儿育女,客观上促进了中原人与岭南人的同化,又上书皇帝,要求派遣更多的中原居民迁徙到南越,以传播中原文化。
赵佗做了很多实事,任嚣也很信任他,在南海郡所有的官员中,任嚣最看重的就是他。
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的某一天,病重难愈、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任嚣叫来赵佗,在病床上颁布了任命文书,委任赵佗为下一任的南海尉,还将自己对局势的分析、谋划和决定都告诉了赵佗。
根据《史记・南越列传》记载,任嚣当时对赵佗说:“闻陈胜等作乱,秦为无道,天下苦之,项羽、刘季、陈胜、吴广等州郡各共兴军聚众,虎争天下,中国扰乱,未知所安,豪杰畔秦相立。南海僻远,吾恐盗兵侵地至此,吾欲兴兵绝新道,自备,待诸侯变,会病甚。且番禺负山险,阻南海,东西数千里,颇有中国人相辅,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国。郡中长吏无足与言者,故召公告之。”他的意思是,秦皇失道,引起了天下百姓的怨恨,天下豪杰纷纷背叛秦朝,项羽、刘邦、陈胜、吴广等人都在聚众造反,中原地区乱得一塌糊涂,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虽然南海郡地处偏僻,但起义军仍然有可能来这里侵夺土地,因此,他想切断通往中原的新道,封锁中原与岭南的联系,一方面自守,另一方面静观诸侯的变化。可惜,他此时重病将死,根本没有精力调兵遣将,明知时局变化就在转瞬之间,也无能为力。南海郡的将领之中,没有人比赵佗更值得信任,所以他只能把赵佗找来,把自己无力完成的计划交托给他。任嚣还说,岭南的地理位置特殊,背后有险要山势可作屏障,南方有大海阻隔,东西几千里,又有迁徙到这里的中原人相助,完全可以在这里建立国家。换句话说,任嚣在临死前为赵佗点明了未来的方向,而赵佗接下来的举措,也确实依照了任嚣的意思。任嚣没有信错人。不过,这也跟任嚣的决策与赵佗不谋而合有关系,如果赵佗跟任嚣的想法不一致,或者赵佗没有被任嚣说服,任嚣死后,他会怎么做,还是一个未知数。但不管怎么样,赵佗还是信守了自己对任嚣的承诺,所以,他虽然背叛了秦皇,对任嚣却一直很忠诚。或许,这就是他想守候的忠诚。
说完这番话不久,任嚣就死了。赵佗马上照他说的,向南岭各关口的军队传达据险防守的指令:“盗兵且至,急绝道聚兵自守。”具体地说,赵佗加强了对五岭四关(横浦关、诓浦关、阳山关和湟溪关)的镇守,断绝了四条新道(江西入广东南雄,湖南入广东连州,湖南入广西贺县,湖南入广西静江),并且捍卫三道防线(乐昌一仁化一南雄防线,英德一清远防线,石门要塞防线)。不突破这三道防线,北兵是不可能越过五岭到达番禺,进攻南越的。赵佗带兵攻占南越那么多年,再加上驻守岭南的这几年,已经洞悉了岭南尤其是番禺的防御要领,即使北方的各路起义军真想趁乱拿下岭南,在这么完善的防御准备面前,也很难得逞。
在防御起义军的同时,赵佗还做了另一件事:借机杀死秦朝安置在南海郡的官吏,在相应的位置上安插了自己的亲信这就是在为建立国家、自立为王做准备。
公元前206年,秦王子婴向刘邦投降,秦朝灭亡,公元前205年赵佗出兵兼并桂林郡和象郡,统一岭南,公元前204年,正式在当地越人的拥戴下建立南越国,自称南越武王。
相对于中原的三十六郡,只有三个郡的南越国非常弱小,虽然地势险要、便于自守,将来也很难与中原大军抗衡。这一点,赵佗心里应该是很清楚的,他为什么还要建立南越国,不索性归顺汉朝呢?说不清。也许是因为任嚣的嘱托,也许是因为他终究是秦朝的臣子,而秦朝又是被汉朝所灭的,他不想投降汉朝,也许只是因为一己私欲。更也许,他的心情非常复杂,各种因素都有一点,毕竟人心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构成一个决定的,往往不是一个单一的条件,一种情绪之中,往往出包含了很多很多的内容。所以,陀思妥耶夫斯基说,人的行为很难跟他的个性完全统一,这是人心的复杂性决定的。如果认为人心可以简化为一句话,人可以被单纯地概括为好或不好、功利或非功利、伟大或卑琐、无私或自私,就说明你还不了解人心ー一当然,智者例外。
不过,赵佗借秦朝的力量发展南越大地,然后断绝与秦朝的来往,对秦朝的死活不闻不问,这种行为终究还是不那么道义。只是,一旦跟战火有关,又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道义呢?就算他是忠义之士,为老东家秦王朝抛头颅洒热血,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点执念,带领无数的老百姓走向本能避免的死亡,同样不那么道义。相反,闭关自守,把中原之争关在门外,首先让岭南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或许也算是一种道义。所以,在二元对立的世界里,义与不义永远都是对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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