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的7月,我在广东东莞厚街的一个电子厂打暑假工,那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走进工厂,做了一名真正意义上的流水线工人。那段经历不足两个月时间,但是,当我离开的时候,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就像获得新生一般的幸福。从那次离开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流水线打工,准确的说,是对流水线的工作和生活仍然心有余悸。
辛苦不算什么,最怕自己都不思进取
距离我到东莞厚街,已经整整十年时间了,至今回想,我依然非常清楚的记得当年我们第一次踏进工厂的场景。那时候,带队老师加上学生,大概有六十个人。抵达的那天,因为工厂里面大多数的工人都是没有上过大学的,听说来了一群大学生,有围观的、有不屑的、有嘲笑的,总之,他们表现出来的态度让人一眼就知道他们是非常瞧不起我们这帮大学生的。在他们眼里,读大学的人怎么还到工厂来打工,觉得我们读了那么多书没任何意义,还不如他们强。所以,对于我们这些人,多多少少是带着敌意和嘲笑的。
我记得我被安排在一位湖南妹子旁边的工位上,因为每天除了贴标签还是贴标签,简单重复,无聊乏味,我就试图找点话题和她聊天,可是每一次聊天,她总是动不动要围绕着读了大学还不是一样来流水线打工这一话题讲。就是这样,每一次和她聊天,我们基本上都是话不投机的,思路总是南辕北辙。
印象最深刻的是,在流水线上做工,整天除了看到那些组长、拉长用近乎八十分贝的高音像训斥牲口一样的训斥工人,还有那机声隆隆的声音,再也没有看到或听到多少令人愉悦的场景和声音。其实,我并不怕工作上的简单重复、不怕工作中的劳累奔忙,但是整天被训斥得像个牲口,而那些长期在流水线上的工人们非但没有觉得自己生存条件糟糕,甚至还嘲笑一帮能够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还不知道反思,这才是最让人心痛和心寒的。
孤独不算什么,最怕自己都不喜欢自己
因为生活环境的差异,我们初到工厂的时候,都感到特别不适应。一方面是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打工生活,突然之间感到很茫然无措。另外一方面是作为一批新人,相对于那些长期在那里工作的工人而言,我们是个局外人,很难融入他们。那些日子,很多老工人们觉得我们清高、傲慢、不合群,其实,我们是水土不服。
不过,说起合不合群这个事情,也是一言难尽。那个厂,工人大多数都是年轻人,年龄平均不超过23岁,他们来自全国各地,操着各种口音。按理说,年轻人都是活跃的,好动的,思绪跳跃的,偶尔思想碰撞或者是一起打打球、聚聚餐还是不错的,但是,在他们心目中,我们这种娱乐是无趣的,是没有意义的。他们眼里的娱乐是下班后泡吧、泡妞、唱ktv等等。
那时候,经常能够看到有些男生人,每月发工资的时候,带上一帮女孩子四处疯狂;也时常能够在流水车间里,听到某些喜欢张扬的小清新总是把手机音乐开到最大声;而一些女孩子,为了一个手机,可以轻易的和别人上床。在他们眼里,这些举动被称之为年轻、个性、张扬,也是他们身上与我们不同的标签。
现在想来,我总是说还好自己早点离开,不然有一天我是不是连自己都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了。
枯燥不算什么,最怕一直枯燥下去
很多人看到这里,是不是以为我瞧不起在流水线打工的人。其实,我从未去评判过任何一份工作、一个工种,因为每一个行业都有其存在的特殊性,尤其是在央央十几亿的人口大国。
我记得我在流水线的时间应该是四十多天,那时候,我们所在的工厂是做吸尘器出口的,我们属于包装车间。一条流水线从头到尾,密密麻麻的起码安排有二十几至三十个工位,也就是说一条包装线大概有几十个人,男男女女混合着做。很多没有进过流水线车间的人一定觉得那么多人,热闹非凡,定是好玩的。那我告诉你,从迈进流水车间的那天起,我一共贴了一个多月的标签,每天都是重复一个动作,每个动作几乎都是如出一辙。起初还担心贴不好要被骂,但是,经过两天的适应,以后的每一天,只要简单重复就可以。
这样的工作,每天至少要不停的重复几百上千次。我是这样的,别人也是这样的。在这样的环境下,整个人都很麻木,没有激情,没有动力,更别说创造力了。那段日子,我们每天吃饭、睡觉、上班、加班、下班,没有任何稍微复杂一点的想法,没有什么激荡心灵的激情和梦想,反正,不管你想什么,你睁开眼睛就必须要去重复那个动作。这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也是一段至今回想都让我感到后怕的事情。
所以,当我离开流水线的时候,我非常庆幸自己终于结束了一段特别枯燥无味的工作和生活,仿佛自己就像获得了自由一样的幸福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