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今年二十三岁，刚从象牙塔里出来的她，还不懂得什么人情世故，伦理纲常。
她只知道，自己是被捡来的。
她管捡她回来的那个男人叫爷爷。爷爷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后来因为右腿受了枪伤，落下了终身残疾。那一年，他正好十九岁。由于不能继续服役，他回到了村里，别人都管他叫"矮跛子"，只因为他本身长得矮，而且又落下了残疾，自然没有姑娘肯嫁他。
他不是没有名字。他的名字叫李振华，听说是取振兴中华之意。但是别人从来不唤他大名，只叫他的乳名"帘儿"。久而久之，村里人都忘记了他也有这么一个寓意深刻的名字。他十六岁便去参军，到了十九岁，不仅没有升一官半职，反而在一次行动中被敌人的子弹穿透了腿骨。从此返乡种田，每月仅有微薄的救济金。
邻人见到他的时候，都纷纷躲避。但是有不少好事者还是会在背地里说他的坏话，说他父母去世得早，自己到成年时又成了跛子，纷纷骂他是背时货，更别说邻里之间正常的往来了。只有村东头的葛大娘，偶尔还照应一下他，家里只要有什么好吃的，都给他捎上一份。她感慨道:"这孩子，真是遭了不少罪。"谁也不知道爷爷是怎么熬过的那十八年，再之后，他就遇到了小路。
那天爷爷照例上山捡柴火，南山的路有点崎岖，就在一个鼠洞大小的窟窿里，爷爷看到了只有几个月大、还在篮子里嘤嘤啜泣着的小路。腊月的天格外寒冷，南方的空气里更是不禁弥漫出一丝丝寒气。爷爷看着篮子里的女婴，再看看自己，眼角的余光似乎瞟到了什么。原来那小女孩的背后竟有一张纸条，爷爷艰难地蹲下腰，顿了顿，拾起了纸条，上面赫然写着:
给拿到纸条的好心人:也许您在见到这张纸条的时候，我已不在人世。孩子的父亲因我而死，我现在也即将追随他而去。我知道纵使殉情也不能弥补我的过错，那就让我用死来偿还吧。只是我仍旧舍不得我的女儿，她那么可爱，才来到这个世上不过一百天。望好心人遇到并垂怜我的女儿。我与夫君在天堂感念您的恩德。
纸条的落款只有一个字:娟。隽秀的字迹，忧伤的语调，篮里啼哭不止的小生命，无一不让这个男人动了恻隐之心。他轻轻挑起了篮子，捧在了手心，拿起路边小把柴火，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家门。他给女孩取了个名字，叫小路，随他姓。因为孩子是他从路边捡来的。
突然到来的小生命，让本就拮据的家庭变得更加紧张。没有奶粉，他就用米饭里那点浓稠的汤汁喂给小路喝。为了补贴家用，他偶尔会去南山上捡点柴火，或采点野菜，或折点柳枝。捡来的柴火可以用来生火取暖，野菜可以用来充饥，家里放点柳条和竹篾，得闲的时候便可织点箩筐或者竹帘拿去城里卖钱。
村里的人刚开始都瞧不起他，也纷纷议论小路是从哪里来的。后来他们发现"矮跛子"原来是一个自立自强的人。小小的破木瓦房，被他收拾得窗明几净，虽然他走路一瘸一拐的，但他确实有一手做篮子和箩筐的绝活。自从上次村东头二毛去城里见亲戚，见亲戚家挂了两扇村里"矮跛子"织的竹帘，并且听亲戚说这竹帘能防蚊虫，他忍不住去"矮跛子"家里要了两件货。
然后，爷爷出神的手艺活就从村东家传到了西家，小路此时也长到了四岁，是该记事的时候了。小路从小就不像同龄的孩子那么调皮，她不喜欢笑，也不哭。经常就是一个人呆坐在一旁，看着爷爷织篮子或编箩筐。
文静的性格使小路跟同龄人显得格格不入。小路的时间几乎都是在自家门口的树荫下度过的，但是在爷爷的陪伴下，仍旧充满了乐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