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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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苦楝树在风中贬摘夕阳,倾听着田野发出来的时有时无的声响。

冬天,风从北边尖坡岭坳口上下来,顺着尖坡岭的陡势下滑至板桥沟。从马家大院子后边一直向南。干净利索地刮过牛圈坡,吹过苦楝树的枝桠,入了院子前的田野。苦楝树站着固定的位置,间或有一粒两粒苦楝果落下,厚厚的果肉在坠地那一刹那间跌破,肉汁溃溅,簇拥着向上的那一面,苍白中透出微黄的颜色,留下一个半圆的轮廓,凸堵我的眼。也有一些苦楝果孤守着树枝,一摇一晃,在风中摆动着单调,仿佛冬日的田野与马家大院子的荒芜,以及颓败,可以由它眺望。可以是一些过去,也可以是一些未来。还可以说,冬日的暮霭浸渍夕阳,阴寒主宰着苦楝树,而霜渐渐的压了下去,渐渐浓郁,再也化不开。这时,你会听见有熟悉而又遥远的声音在寒风中飘动,拧着冬日的冷硬,在马家大院子前面一望无际的田野中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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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就这些声响,会是一阵阵的风吹出来的颠沛,或者流离。不是田野发出来的干裂和沧桑。也不会是马家大院子的冷寂和萧条。是在冬天的早上,牛圈坡上挂满苦楝树树枝的干瘦和软薄,在自己的眼睛中布满的幻觉,是雾霭在加诸于野气的杂沓。是我早一点儿出门,回到马家大院子,路过苦楝树,或者,躬身在牛圈坡上,向板桥沟里的田野打望摘翠,苦楝树上的雾水滴落,闲敲碎打出清晨里的惆怅和郁闷,与田野里的一片清冷调和着飘零,发出令人窒息的低鸣。恰恰又有如沥沥北风,落寞流淌,刺激着我的耳膜,忍不住会从破败中簪听到往日马家大院子的牛羊,鸡鸭,猪狗在喘息,在奔跑,在弥补陈年的滋味。恍惚苦楝树摇摇荡荡,打碎了我的瞭望,以及额下的呼吸和忧伤。也犹如我晚一点回去,浅薄而散漫的天光,在追逐着天边最后一抹夕阳。凝视着苦楝树的背影,被风侵扰、浮光坠落,隐隐而心生疼痛和颤栗,因而起伏,因而变换不定。这时,风像是孤独磨过的刀子,一上一下地舞来又舞去,裹挟着苦楝树果溃烂的味儿,越过田野,一再威逼,催动着草木碎折的声音,断续不一。似乎还带着昨夜霜冷的僵硬,听起来特别拥堵、干燥、沉闷、刺耳。让人感到,一股股冰冷从脚底往上串,透入血液,紧缩心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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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家大院子也曾盛满过喧嚣和闹热。阳光从苦楝树上一丝丝垂落下来,明亮而热烈,撩拨过我的心和童年时候的弦。那时,她妩媚、清纯、动人、耐看。是苦楝树上蓝紫茵茵的一朵小花,炫耀着阳光,带着田野的气息,风一吹,一摇三晃。涌动着我心里五月的翠溢。那时,苦楝树向天空伸出臂膀,似乎有电流穿过蔚蓝,彰显出云烟尽态的模样。那时,我常常与她在苦楝树下玩耍,看着蜜蜂在乡村里忙碌,嗡嗡的,唱着山歌勾引一朵朵花儿把心里的甜蜜释放。而我,则背靠着苦楝树嗅吸着她身上的香味,一边抹着汗水,一边看炊烟从马家大院子的瓦房上升起,越来越浓,越来越大。最后被夕阳烫红,倒灌过来盖住马家大院子,盖住我童年时代的旖旎和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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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楝树依旧站在牛圈坡上,像是马家大院的伴,静养着那些涣散了的时光。院子前面的田野,在冬天的眼底展开,落叶和哀草,招徕北风,一阵子接一阵子,在脚底下翻滚、瞎跑,传出岁月的流响,吞噬着烟熏火燎的画面,演示着乡村的消瘦和失重。只是我的马家大院子,这块祖辈人生活过的地方,再也看不见层层梯田,亮晶晶的冬水漾眼,悠闲的白鹭从苦楝树上飞下,又飞上。只是黄而枯瘦的苦楝树叶片拌着苦楝果的腐烂,抽出凸兀而又癯劲的叶脉来缝补我的安静,以及人在城市生活中流逝的恋恋向往。多年以后,人渐渐变得脆弱,也变得敏感,一颗心反而硬得像石头,偶尔掀翻它一次,想起马家大院子、牛圈坡来,似乎有什么不可名状的声音,从风中滚过田野,一下子罩住我,总要过上好一阵子,才会喘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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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憔悴。苦楝树叶去枝瘦,沉寂下来,浸泡在北风中,栖息在牛圈坡上,支撑着我意想不到的一片乡村的空旷。也注定了苦楝树与马家大院子是某一类宿命,只能在夕阳里撕裂我的目光,时不时掐断苦楝果的吊线,抛下另一种的唏嘘与伤感,更是怅然。虽说在南方,你看不见北国那样的雪片飞舞、弥漫。但是,并不意味着我与生俱来的乡愁,与回应冬日在田野中的声响,缺乏锥心刺骨的寒冷和阴鸷,且鼓荡着我羽绒服的宽大,在夕阳底下,摁都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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