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我的房

我二十来岁的时候,在电台工作,认识本地一个摇滚歌手,叫王磊。

那时他穿着皮衣钉靴,抽万宝路,骑摩托车,一口北京卷舌音。虽然晚上也在歌厅夜总会跑场唱歌,但老瞧不起本地歌手,就像自己不是本地人似的。

其实他是的。他不过前些年去北京混过几年,认识一些早期的北京乐队圈的同行,帮人家录过小样,就觉得自己是北京摇滚圈的一员,回老家,那也是特立独行。

当时有好多磁带盒上的名字,从他嘴里出来,就好像熟的跟他是铁杆兄弟一样。我那时刚进电台工作,和贵圈还不熟,很仰慕他。他为了表示自己和本地人玩不到一块去,也喜欢和我这个电台的小子一起,那一段,我常常骑在摩托车后面,风驰电掣,少年的我觉得自己也很摇滚了。

虚荣是要底子的,因为要保持“我都不爱和你们一样”的姿态,王磊的钱老是不够花,要抽烟,泡妞,玩机车,买名牌摇滚皮衣,买琴,出去玩。所以他的收入其实很高, 但经不起这样花。常常借钱,有时候都借到我这来了,我才几百块一个月实习工资,有时也咬着牙借他。他有钱时不管谁的钱可以大方着呢,吃喝玩乐大家乐,都是他买单……所以,那些借的钱理所当然的从不还。

王磊是独子,父母很大年纪才有他,我去他家,他爸爸感觉像爷爷,妈妈也身体不便,但仍是很欢宠他,他在外面那么大方。在家使唤老父母就跟佣人一样。老两口也还不埋怨。

再后来,他憋着要出自己的专辑,我帮他找了吴娈写歌,那应该是吴娈比“栀子花开”更新鲜的歌吧,我帮那盒磁带写了不少文案,很乐得在磁带上自己名字后面印上企划的抬头。自己感觉进了唱片业,小小的美滋滋的。

图片发自简书App


那专辑当然卖的很一般,王磊很快忘了它,混得更远,常去海南啥的跑个场,一直说要杀回北京去,但始终只是说说。我去了电视台。自己也忙了。我们也见的少了,有次在他家,第一次看见一袋大麻,他问我试试不我没敢,他笑我,懒懒的靠在沙发上,屋子里飘着大麻的香气时他弹了几首歌给我听,其中有他自己新写的,也有他在北京听到的好歌,其中就有这首李杰的“你的心,我的房”,我第一次听,和弦响起,王磊很松弛的开场,一下子抓到那首歌最美的部分,让你觉得这首歌真好听,就是那种懒懒的松弛,映衬最简单的表达说清楚了最质朴的爱情。这歌的灵魂。王磊唱了一会儿,进屋关上门,估计抽烟去了,我留在书房回味良久。

此后很多年起投身电视,做综艺节目,把娱乐圈混的跟自己朋友圈一样,也请过李杰演出,在演唱听他唱“你的心,我的房”,乐队饱满丰富,他也唱得很激情,但就是没有我之前简单的听王磊拨弄着吉他时的那个感觉。我不能要求人家在舞台也懒懒的靠着沙发吟唱吧。还是人家自己的作品。有些东西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再后来,随着我自己的工作忙活,我和王磊也见的少了,几乎相忘于江湖。陆陆续续听他还在外地演出,夜总会萧条,不好混,开始到处欠钱,吸毒。没人敢理他。也没人敢请他演出。

再不久,我正在为最好的收视率奋斗时,突然听说王磊死了,吸毒死的,场景很不堪。难过的是,他妈妈不久也心碎而逝,他年迈的爸爸,一言不吭,安顿好老伴的后事当晚,自己上吊身亡……一时间,我认识的这个朋友和他家人,都没了。我和熟悉王磊的那帮朋友,那一段都唏嘘之余,茫然嗟叹。

我到今天,逐渐不混电视圈了,没有那种对每一阵子歌坛的新人新歌都趋之若鹜的好奇,听歌不再是工作,回归爱好。现在的音乐软件又丰富,新新旧旧的歌都很方便查找。偶尔我找那首“你的心,我的房”,遗忘很久不听的曲子,再听,是李杰的原唱,但居然又有我初次听王磊在屋子里简单弹奏时的那种懒懒的松弛感,简单,直接,动人,异样。时间像灰烬一样幻灭,音符,却又穿过记忆重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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