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漫天细雨飘飘洒洒,飞雨如丝,把天地连接在了一起,垄作一个大得无边的牢笼。远处的霓虹灯初上,红得如同残阳。
指间捏着的纸片似落非落,豫青迎着风站立在窗前,一袭单薄的棉质纯白连衣裙,只在袖口处刺了一朵蓝莲,素净,淡雅。长发随风而起,本就白皙的脸庞,此时不知是因这秋风的凉意,亦或是别的什么缘由,显得更加苍白,无一丝血色。
纸片终于脱落,大红的纸张,精致,透着喜气,就这样大喇喇的躺在木质地板上,上面的印字赤裸裸的,无任何遮挡:
送呈 顾豫青 台启
谨定于xx年xx月xx日
为傅亦初 蓝瑾年 举行订婚典礼
豫青转过身,靠着白铁栏杆慢慢滑坐在地上,像是一个失去牵线的木偶,长久以来支撑着她的信念轰然崩塌。她累了,真的累了。眼里一直兜转的泪水也跌落下来,砸在地板上,有水花溅起,一颗又一颗,碎了一地的又何止是她的眼泪。
雨势渐渐缠绵,风把雨吹得更加飘摇。像她的心,从来由不得自己。冷,从心底蔓延至全身,豫青抱住自己的膝头,身子微微发颤。她知道自己刚刚在他面前表现尚算镇定,至少他是看不出破绽的吧。豫青擦了擦眼泪,抬眼间,大红请柬上,豫青,两个字尤为苍劲有力,可以想见写这两个字的人必是严肃又认真的。
他向来如此,无论做任何事,总是一丝不苟,对待他人,对待自己,那么严格,甚至严苛,严格的划清界限。严格的定义他和豫青的关系,兄妹,哪怕是无半分血缘。他的神情也总是淡漠而疏离,对她忽冷忽热。
他的心思总是难以捉摸,哪怕是对待豫青这个名义上的妹妹,他也少有温情。他的温柔,他的热情怕也只是给他未来的妻子吧。想到这里,豫青心中大恸,掌心一阵痉挛,那酸楚顺着经脉,一直延伸到心房。豫青眼中又升起雾气。
在雾气中她仿佛看到初见时的少年,那少年站在一棵大树下,阳光穿透树叶,星星点点的洒落在他身上,光晕的朦胧使得他如谪仙一般,遥远得不可亲近。豫青想,便是那个时候吧,他的模样就已经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这么多年,从未淡去,反而随着时光的流逝,那身影俞见清晰。她有些恍惚得分不清梦境和真实。
天色灰暗。傅亦初站在雨中,细雨纷纷扬扬,将他缠绕。他微微仰着头,眉头紧锁,凌厉的五官在雨水的浸润中竟也显出几分柔和。他双手插兜,身姿挺拔,藏青色的西服被他穿出几分禁欲的味道。他久久地伫立,引来路人的频频侧目,可他似乎毫不受影响,依旧盯着楼上女孩的背影。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下楼之后并未离开,而是站在这里,站在这漫天风雨中。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望向那个坐在阳台上的女孩。
他在担心她。
想起刚才豫青微笑着祝福的样子,明明是笑,可那笑容竟有些刺眼,甚至刺痛他的心。傅亦初竟是如此的难受,难受得想拥她入怀,想告诉她,其实......其实他.....。可是,他不敢,也不能。在她眼里,他是哥哥,只能是哥哥,他怎么可以有这种龌龊的想法。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停留在这里,但是他的脚步就是挪不开,视线也挪不开。从下往上看,豫青那小小的身影,背靠着栏杆,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深秋的风雨里寒意也那么深,她冷吗?
是因为自己要订婚才让她这么难受吗?
豫青的心意,他是知道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呢?
大概是第一次察觉到小女孩看他时眼睛里发出闪闪的光亮的时候吧,那光亮真的像太阳一般耀眼啊,她的大眼睛里怎么都藏不住欣喜,亦或是发现她偶尔她出神的望着自己,脸上却悄悄爬上红晕的时候,再或者是因为自己对她冷淡而疏离,她怎么努力都掩饰不了眼里的失望的时候。
其实,有好多次他都差点忍不住,忍不住想回应,但每每这个时候,顾伯母的话就会在他耳边响起。亦初,豫青是你的妹妹,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她,我不想她将来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这些年,他一直信守着这个诺言,因为他知道自己有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那是父辈们年轻时的诺言,他必须遵守,就如同遵守把豫青当做妹妹的承诺一样。
这些年,他从未毁诺。
所以在知道豫青的心意后,他待她越发疏远,他的冷静和自持,一向让人感叹。而这些他正好全部用在了豫青身上,他一点一点的划出一道鸿沟,横在他和豫青之间,从未越过丝毫。
其实豫青也从未向傅亦初表明心迹,因为她知道的,她都知道的,虽然知道,但是心却由不得自己,她看着自己一步一步沉沦,沦陷在一场无望的暗恋里。
她的初恋啊,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爱过这样一个人,不知以后还能否爱上其他人。
母亲临终的话,她也记得,是啊,傅亦初只是哥哥,只能是哥哥。
可是母亲,你没有告诉我,这样耀眼的一个人,我要怎样抵挡诱惑,怎样才能不爱上他。
写于2019年9月19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