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山网
孙用川
说起捕鱼,都知道是开着船,驶向江河湖海,撒网或垂钓,然后收获。而我们家乡,却有一种特殊的作业——拉山网。
夏日里,沙滩上,有游泳的,有玩沙滩排球的,有寻觅贝壳的,有制作“砂器”的,自然也有几对情侣的双双戏水和成群游客的忘情观光。纯自然的景致,纯人性的抒发,纯放松的野趣。纵然,当今也有现代气息的加盟:摄影摄像的艺术捕捉,加足马力狂开摩托艇在海面上驰骋的刺激,也仍然是人性的追求:为美,为快乐。
如此美妙而多情的沙滩胜景,使人忘却了辛劳,享受着惬意。海滩上点缀着的是男男女女的笑脸,充盈着的是朗朗的笑声。我实在难以用我笨拙的笔描绘这令人神往的光景。
我正陶醉于这使人流连忘返的情趣,放眼往不远处望去,却见一群人正在忙碌地劳作。噢,那就是我所熟悉的拉山网,我儿童时候也曾参与过这项劳动。
只需一艘竹筏一张网,设备极其简单。那网,开口处两边系着两条粗壮的麻绳,以便分开牵拉;网的尾巴则用绳子系紧,以免网进来的鱼跑掉。竹筏带上网,驶向海里没多远,就往海面上撒开,然后把两条绳子拉回。到了岸上,十几个人开始牵拉。负责撒网的头儿叫“长年”,他们总知道网应该撒在什么地方,鱼才能捕得多。据说要综合观察季节、风向、早晚、潮汐、水流、海水清浊等因素。
除“长年”外,牵拉人员都不用下海,完全在岸上作业。这就是称为“拉山网”的由来。
牵拉网绳是很有意思的。每人腰间系着一条细绳,留着一尺多长的绳头,绳头上打个结,穿着一个两寸见方的竹片。这叫“腰撬”。牵拉者走上前去,把“腰撬”往粗绳上一扎、一拉,就紧紧系牢,然后脸朝海面,身体略为后仰,一步一步地后退,那网就一步一步被拉了上来。每个人拉到尽头时,猛然轻轻一甩,带竹片的绳头迅速脱下,带“腰撬”者立即重新跑上前去,又从靠海面的地方开始拉。有一个人专司整理多出来的网绳。十几个人轮番牵拉,两条网绳一步步靠拢,秩序井然。那互相配合的默契,那分工的明确,那为收获而后退的哲理,连打童工的小孩都明明白白,无须指挥。有的牵拉者还边后退边哼着渔歌,神情浪漫地享受着劳动的快乐。
网的尾巴,系着一个浮标,以前是用竹筒制作的,现在改用了泡沫塑料。观察浮标就知道网已经到了什么地方。
我正看得入神,在网移动的海面上,又见到十几只海鸥,几乎贴近海面在自由飞翔。奇怪,海鸥一直在网的位置上低空来回游玩,不肯离去。网在远处,它们就在远处,网在近处,它们就在近处。它们并不惧怕已经靠近人类,有何危险;人们也从来没想伤害它们。彼此和平共处,相安无事。仿佛同是海的嘉宾,本应和和睦睦。海鸥也许看到水里鱼儿的跳跃,也来凑热闹?也许想分享一下人类收获的欢乐?说不定看到网里人类的猎物即将丢掉生命,发出悲悯的啼叫?
整个沙滩和海面,正在演奏一曲和谐的协奏曲。休闲游乐的人群,劳动的人群,都在以不一样的形式享受着快乐。只有可怜的鱼儿,只能剩下几分钟的蹦跳了。
在我发愣的几分钟里,不知不觉,那网尾已经被拉到了沙滩上。鱼儿浮出水面,继续着最后的蹦跳,劳作的十几个人进入了紧张的收获环节。海鸥这才远飞而去。
从网里倒出来的鱼大大小小,全是近海较浅海域里的鱼类,倒进竹筐还在蹦跳着。有些鱼则扎在网眼里,想必是企图钻出去逃生,终因网眼太小,未能挣脱,到了岸上,还在作无谓的挣扎。这情景,要是在夜里,还会发出闪闪的银光。劳作的人群和围观的人群都在庆贺收获的喜悦。偶有内地游客,看到这从未见过的情景,更是乐不可支,有的还走向前去,购买刚刚打起来的,最新鲜的鱼,准备补充他们的晚餐,意欲品尝。这在内地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享受到的美食。而那位“长年”非常豪爽,并不论对方给多少钱,总是大捧大捧地奉送,从不理论斤两和价钱,仿佛有人分享自己的劳动成果,就又收获了一份成就感、满足感。
四位牵拉手,扛着满满两筐鱼,狂奔似地赶到市场卖鱼去了。接着,“长年”又收拾网具,拖进竹筏,大伙一起把竹筏推入海里。没等撒网的“长年”把网绳拉回,卖鱼的伙伴已经返回。他们又开始了第二轮的劳作。
从我懂事至今,沙滩上年年有这等劳作,敦古而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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