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那个中午,她踏上了前往H市的火车。她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包里是一大摞文件。她吃力的上了火车,因为赶上暑假,火车拥挤异常。她在狭长的过道上缓慢地挪着步子,好不容易走到了自己的座位旁。她抬头看了一眼行李架,果然已经被塞满了。她刚要落座,对面一学生模样的男生站了起来。男生对她笑了笑说,“我帮你把包放上去吧,把行李挤挤应该没问题的。”她也报以笑容,“谢谢你,我把包放在脚边就好,正好可以看看包里面的资料。”男生点点头,然后两人都坐了下去。
男生阳光热情,而她因为工作的锻炼,即使面对陌生人也是一副大方随和的样子。因此,两人很快就聊上了。男生那年刚大四毕业,但并没有急着找工作,而是想先四处走走看看。她比男生大几个月,已经工作快一年了,这次到A市去谈业务。男生跟她讲大学里的趣事和难忘的校园时光,她仿佛也回到了那段青葱的岁月。男生还告诉她自己的梦想和对未来的向往,她笑着看着男生,好像看到了刚毕业时的自己。而她则和男生分享自己在工作中遇到的人、见过的事,男生认真的听着,频频点头。她还告诉男生,梦想和现实的差距,“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并不总是对的,男生若有所思,似乎开始对未来多了一份慎重。很快,五个小时的车程在两人愉快的交谈中悄悄溜走了。
在火车站门口,两人互加了微信,然后各自上了出租车。
第三天,她的工作基本结束,准备启程回K市。下午,和客户面谈结束之后,她打车去火车站,路上顺便在朋友圈发了一行文字,“工作结束,可惜没来得及看看H市的夜景。”几分钟之后,她收到一条微信消息,打开一看,是火车上遇到的男生。
“我在H市发现了一个即热闹又好玩的夜市,免费导游玩转H市,约吗?”
她先是一笑,随后想了一分钟,回复,“约!”
到了约定的地点,男生见了她一脸笑容,她也回以灿烂的微笑。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两人都没有客套和尴尬。那晚,男生带着她吃了H市有名的小吃,然后在街边静静聆听街头吉他手的表演,最后,他们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口,喝着啤酒聊着天。他们从梦想聊起,后来聊到了喜欢的电影、音乐、书籍等等。他们有相同的爱好,例如他们都喜欢吕克·贝松的电影,都是威廉·萨摩塞特·毛姆的忠实书迷。但是,他们又有许多不同的地方,例如,男生喜欢广交朋友,而她更喜欢独处;男生喜欢玛丽莲·曼森的乖张和桀骜,而她喜欢克里斯蒂娜·克莱恩的鬼魅和深情。共同的喜好让他们惊喜,而不同之处却为彼此打开了通向未知领域的大门,他们都惊讶于新奇事物背后的魅力。那夜,他们聊到很晚很晚,因为总感觉还有太多想聊的话题。
第二天,男生到火车站送她。在她上火车前,他们拥抱着说了一句“再见”。
回到K市,继续忙着工作,应对生活。两个月后,男生结束了旅行,他接受了父亲为他安排的工作,回到了故乡,那个离K市两千多公里的地方。其实,自从那天分别之后,他们几乎每天都会通过微信和电话聊着各自的生活,鼓励对方朝着梦想前行。
在他们相识的第二年,通过电话,男生对她说,“做我女朋友吧。虽然现在我们不在一个城市,但是我希望将来我的生活中有你。”她没有犹豫,也没有故作矜持,她只是用肯定的语气说,“好。”
异地恋是痛苦的,可是男生总会想尽办法让她不那么孤独。例如,男生会录长长的语音给她读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他会和她一起在线观看同一部电影,然后交流想法;他会把她喜欢的歌曲灌成CD,然后寄给她;他还养成了每晚和她说过“晚安”才能安心入睡的习惯。所以,虽然极少见面,她却从未有过任何怨言。他们规划人生,憧憬未来,他们都以为可以一路走下去的。
在交往后的第七个月,有一天晚上,男生到很晚都没联系她。所以,她给男生打了电话。第一次无人接听,她心里有些着急,于是接着拨。在曼森的Sweet Dreams的铃声快结束的时候,手机那头终于传来了男生的声音。男生喝得很醉,在电话那头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还有KTV嘈杂的歌声和欢笑声。她焦急的询问男生的情况,可是根本听不清他的声音。后来,男生不知怎么就把电话挂了。再拨过去,就变成了忙音。
那晚,她一夜未眠。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男生给她打电话,跟她解释头一晚是因为喝醉了才会挂断电话的。得知男生没事,她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下了。可是,她明显感觉到男生和平时不太一样,说话总算吞吞吐吐的。她问男生是不是有什么事,男生犹豫了好一会,终于开口。
原来,那晚男生和大学时的同乡同学聚会。在聚会上,男生再次见到了大学四年一直爱慕的学姐。在学姐毕业前,他曾鼓起勇气表白,却被学姐以“稚气未脱,像个孩子一样”的理由拒绝了。可是,直到男生大学毕业,他始终没能放下那段单恋的感情。
后来,男生遇到了她,他是真心喜欢她的。所以,和她相识的这两年,他以为自己对过往已经放下。可是,直到那晚再次相遇,男生才发现,他对学姐的爱原来一直都在。
男生告诉她,学姐已经有男朋友,不可能和自己在一起。但是,他不想欺骗她,也不想再逃避面对自己的内心。最后,男生说,“对不起,我们分手吧。”电话这头的她早已泣不成声,这突如其来的分手让她根本无从应对。男生没有急着挂断电话,而是静静的等待着她平复情绪。时间在眼泪和静默中缓慢爬行,过了好久好久,她抽噎着说,“好。”然后匆匆挂断了电话。
在分手后的那段时间里,她会反复听男生给她发的语音和为她灌制的CD,每晚睡前,她会在手机上输入“晚安”两个字,然后又把它们删除。五个月的时间,她还是没能从那段感情中走出来。后来,她突然厌倦了这种无止尽的自我折磨,终于下定决心放下过往。
那天,她买了到男生家乡的火车票。18个小时之后,她到达了他所在的城市。在火车上的时候,她一直在反复听陈奕迅的《好久不见》:
我来到你的城市
走过你来时的路······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去说从前 只是寒喧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她一个人漫步在那些他曾提起过的街道上,一个人去吃那些他曾说过要带她去吃的当地小吃,一个人坐在他常说起的酒吧听他喜欢的驻唱歌手唱歌。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她心里一直在期盼能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在想,如果再见面,一定要微笑着对他说,“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可是,直到离开那座城市她都未能如愿。
在火车缓缓驶离站台的时候,她对着窗外说了一句“再见”,为分手那天未能说出口的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