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诗远走出房间,经过长长的院子出了大门,顺着一条砂浆铺垫高低不平的街路向着既知道又模糊的地方走去。
这是一条不足千米有点弯曲的南北街道,二边低矮的土墙草顶房子一家连着一家,院内的房子面向南,院子两边各家的大门,都是向着这条小路,看起来到也整齐。
因为是冬季路上少有的几棵树只乘下了满树的枝条。从路边低矮的院墙往里看,偶然还是可以看到光秃秃的树上还有鸟窝。土墙上偶有干枯的毛草在风中摇摆着。
天气虽冷,但王诗远的内心是热乎的。
他在脑子里想着各种想见时的情景,无声的重复着相见时要说的话。
喜悦洋溢在他的脸上。
寒风吹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把棉军帽的帽沿翻了下来,把脖子耳朵全都捂的严严实实。
接着又想着,这紧闭着大门的院子里,男人们也会象他的父亲一样,手持着旱烟袋,吧哒吧哒的抽着,随着嘴巴的一张一合、鼻孔的一收一放,烟雾便从他们嘴里、鼻孔里冒出。慢慢的向上散去,由最初的一条线变幻无穷的散开成一片,直到最后在空气中消失。
王诗远用当兵前的经验对这萧条的街道和紧闭的房门想象着。
想着他在家时坐在火堆边被火烤的发烫的脸、想着小时拿出几个山芋往火堆里一埋,两眼死死的盯着火堆里的山芋,不停的用树枝翻来挑去,山芋的香甜味满房间漂散着,哪一刻心中就如猫抓一般,馋涎欲滴。
想到这些他的嘴角边浮起了一丝的笑意,心里也有一种十分畅快又很留恋的感觉。
想着他和小伙伴们学着大人的样子,用含糊不清的小嘴数着: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河边播杨柳,七九六十三、路上行人把衣担……
到了春三月太阳晒在身上有暖阳阳的感觉了,男人有的就在家中依墙嗑嗑瓜子坐着晒晒太阳。也有把两手抄在䄂口里蹲在屋檐下,妇女们就在太阳下面做做针线活,啦着家常也是一幅农家乐的景象。
这不是南头王大爷家的二儿子吗?对面来人的问话声打断了王诗远的回忆。
他收回了思绪和看向远方的目光,面带笑容答应:“是的。”
在这少有行人的路上,王诗远认真仔细的打量着对方,想不起来对面这张热情朴实脸在哪里见过,他有些欲言又止的尴尬情景。
对方见他一时想不起来,就说:“我是住在桥西头的张二狗。”
王诗远实在想不起来这张二狗,只是应了句:哦。
又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王诗远一人继续往前走。
王诗远想着“张二狗”这名字,心中又想到还好自己的父亲有点文化,认识字没有给他起:“小骂、狗蛋、大闺女、扣子等”种田人认为好养活的名字。
晒着这弱弱的太阳,穿着部队黑色系带子棉鞋,踩着由砂浆铺垫的高低不平的路,脑中又想着在家时,挎着篮子走街串巷卖油条、包子、馒头时的情景。
春暖花开时节,太阳比冬日里更加暖和,也是一年中最让庄稼人感到舒畅的时节。
在暖暖的太阳照射下,家家户户都敞开了门。
朝院内望去,墙角下晒太阳有人解开了棉袄,或宽松的大腰棉裤,低着头睁大了眼顺着衣服的缝隙或是破了露出棉花的地方,寻找身上、头上,到处爬来爬去、弄的浑身痒痒、可恨的、咬人的、小小的虱子。
每找到一个就用双手的拇指相对把它掐死,有的恨它牙痒直接扔进嘴里将它咬死。
也有母亲站着女儿坐着,这一高一低的姿势,母亲低着头全神贯注在女儿的头发里,用粗糙的双手到处扒找哪喂的饱饱、肚子圆圆有点发红的虱子和白白的虮子。
阳光下,母亲每找到一个就双手按住女儿的头,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使劲的用力一掐只听“咔嚓”一声,声起血出。
这种逮虱子的活无师自通。大人小孩都是受害者,这小小的东西在他们身上横行霸道、无恶不作的到处乱爬,让男女老幼其痒难忍。
想到这些,王诗远“噗滋”一下笑出声来,庆幸自己有了另一种生活环境。
小路就要拐弯了,张书贤家就住在拐弯的地方,那里人家不是很多,找起来也还是很方便的。
具体是哪家他也不知道,在他左顾右盼时,南边来了一个人,便走上前去打听。
请问:“张书贤家住哪?”
来人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亮着面前这个高大的军人。
问:“你是?”用拉长着声音怀疑似的等待对方介绍自己。
王诗远连忙笑着说:“我是来给她送信的。”
这个人说:“俺带你去。”
几步远来到了一户门前,推开虚掩着的门向里面人说:“俺妹,有人找你。”边说边把王诗远让进屋子里。
王诗远一听叫小妹,心里暗想是碰见大舅子了。
碰巧,张书贤的大哥去牛棚喂牛刚回来。
没听见小妹回复声,只见一个女子从屋里走出来。
一看是个军人,张书贤心里已明白了七八份,不由得脸涨得发热如同火烤。
刚刚还平静的心此时就如同打鼓一般咚、咚、咚的跳着。她努力控制自己,又显得有些不自在的说:“哦,是你来啦!”
王诗远挺直他那军人特有的腰板,礼貌的回答:“是的,你好!”
张书贤说了一句:“你先坐着,我给你倒杯水。”
张书贤的大哥已经从锅屋把水壳拿进来放在大桌上,打个招呼接着又出去了。
俩个青年男女第一次相亲,又没有媒婆在场,各自都有些紧张和羞涩之感。
张书贤利用去拿碗倒水,深吸一口气缓解调整一下快要跳出来心脏。
她从桌上拿了一个黑的发亮大碗,给王诗远倒了一碗水。
她觉得自己拿碗的手有点微微的发抖。
王诗远利用张书贤去倒水的瞬间,用很不自在的眼睛打亮着这间屋子。
王诗远大方的、用双手接过水碗,从这装满了水的碗里,王诗远就看出这是一个知礼节的女孩,水没有倒满留出了一指的边缘。
在接水的同时,也看了一下张书贤,他们都没有直视对方的眼睛,只是象征性又不好意思的看了彼此脸部的某个部位。
这时王诗远放下手里的碗,从军装的下面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交给张淑贤说:“这是张部长让我交给您的。”
他伸直胳膊把信递到小桌子对面,张淑娴向前微微欠了一下身体,接过了信件。
这次双方的目光都落在了信件上,少了些尴尬。
又坐了片刻,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王诗远礼貌的起身告辞。
张书贤将王诗远送到院门外,互相客气的打了招呼,没等客人走远就立刻回屋了。
回到屋里的张书贤,虽然小心脏还噗噗跳的厉害,脸上还象火烤一般,人倒是自在了很多。
从外表看,这个小伙子不是他心目中想象的模样,因为在张书贤的心目中,他一直想找一个白白净净的带点书生气的男人。
可是王诗远,偏偏是一个偏黑又有点武士气质的硬朗的男人。
见了面,反倒把希望落了空,生出一种失落感来。
王诗云,走在回去的路上,心中倒是喜欢,虽然对面的女生长的不是十分的漂亮,也是楚楚动人。
只是在昏暗的房间里见了一面,他用军人特有的敏捷观察到:女子高高的个子、弯曲的短发、协调的五官、穿着的整洁、待人接物的从容。
从短短的交谈中,看得出这是一个有教养,有礼貌好女孩,倒是很入自己的眼。
他边走边想着,心中十分得意。不但忘了外面的寒意,脚底也是显得轻松了许多。
王诗远没有走来时的路回去,选了一个街外的路绕道而回。
他想独自一人享受这见面时兴奋和激动的时刻。
路边的一切在王诗远的眼中变的美好起来。
阳光照在结了冰的河面上,发出了刺眼的光芒,他觉得今天的冰面洁白无瑕。
就连屋檐上挂着的冰柱子,也觉得晶莹剔透,十分的好看看。
总之,心情好一切都是美好的。
张淑贤找来一个剪刀,打开信件,抽出信纸,这样写道:小妹,你好!
……
诗远是个不错的青年,人品好,脾气好,性格好。有前途,你跟了他将来一定不会受罪的。
落款是:喜泽大哥。
1957年1月16号
张书贤看着手中的信,坐在那里发呆,脑子里一会是想象中那个有书生气模样的男人,一会又是刚见过面的威武军人。
想的越多就越心烦意乱,她从小心中就对知识渴望,对有文化的人崇拜的五体投地。
现实中她见面的男人,不是她想找的那个人。
她怀着一颗少女的心,思想就像断了绳的风筝先是在天空美好的飞着,接着又掉在了地上。
这种烦躁困扰着她,让她的心就越是不安。
因为在王诗远要回部队前,她必须做出选择。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长姐享受慢生活。【007不写就出局】践行者,【无戒学堂】学员。坚持用手写我心的老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