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夏目漱石《旅宿》新版,丰子恺译
文 | 时雨
我们常说,“要么旅行,要么读书,身体和灵魂总需要有一个在路上”。
世俗的纷扰、生活的琐碎,人情冷漠的都市、污浊不堪的空气,都让人忍不住想要逃离。厌倦了日复一日单调而平淡的生活,便向往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不单单是欣赏风景,而是去寻回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自己。
日本作家夏目漱石的《旅宿》,描述的便是一场的美妙而奇幻的“非人情”之旅。在迟暮的春色和朦胧的细雨中,一名青年画师,远离尘世的喧嚣,背起画板独步深山原野,借宿于乡下的温泉旅社。
山间的景色、路遇的当地人,无论雅致还是庸俗,美丽还是丑陋,在画家的眼中,这些所见所闻都有着别样的可取之处,可入诗、入画,化作超然的艺术之美。
夏目漱石被称为日本的“国民大作家”,甚至在1984-2004年,他的头像一度被印在日钞上,可以说在日本近现代文学史上享有盛誉。《旅宿》的日文名为《草枕》,是夏目漱石前期的重要作品之一,辞藻华丽,意境优美,字里行间还夹杂了作者的美学思想,借画家之口阐述了自己的人生观、艺术观。
翻开此书,精美的扉页上便是丰子恺先生的画作,笔精墨妙,画中有诗,再搭配夏目漱石的文字,真可谓是美妙绝伦,相得益彰。
身为中国著名画家、散文家和翻译家的丰子恺,曾引夏目漱石为知己,对以画家为主人公的《旅宿》也是情有独钟,先后于1956和1974年两度翻译,而且在自己的《新艺术》、《塘栖》等文章中多次引用《旅宿》中的句子。
《旅宿》不仅是一本精彩绝伦的小说,更是一本华丽的游记散文。丰子恺来源于画家的艺术眼光和独有闲趣,让他笔下的译文不仅唯美,还多了浓厚的生活气息。可以说,正是两位大师在文学上、艺术上和思想上的碰撞,让我们品读了一场旷世绝美的文化盛宴。
随着书中的文字跃入眼帘,似乎有一长卷画卷在眼前铺开,文中有画,场景鲜活,足见作者的写作功力,草木、山石、海水在他的笔下都是有生命的、有思想的,那么的鲜活动人。
春天是懒洋洋的,“春睡着了。猫忘记了捕鼠,人忘记了负债。”
月影朦胧下,似乎连海棠也染上了些许伤感:“一个朦胧的人影孤寂地沉浸在月光中,背向一丛花树,仿佛是海棠。”
仙人掌也是特别有趣的样子,“像是把丝瓜压扁压成饭瓢形状,条柄向下,一个一个向上连接起来的样子,突兀得又像是,本来生长在别的地方,突然飞过来粘在这里的。”
除了辞藻华丽的景物描写,文中也融入了作者的独特的美学和艺术观。画家在旅途中的行为,也在一定程度上实践了“余裕”的观点。比如在画家山上跟老妇谈家常,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之后便点到即止,“如果超过了某种程度,尘世的臭气就要钻进毛孔,身体就污垢而不轻快了。”
在故事的叙述中,作者也将自己抽离开来,将“非人情”的艺术理论贯穿其中,“非人情”,即是脱离人情社会,淡化情绪因素,非功利、超凡脱俗的世界观。以“非人情”的眼光看待世界,似乎本该令人讨厌的事情也变得饶有趣味起来了。
比如文中画家遇到的口无遮拦而技术拙劣的剃头匠,在“非人情”的眼光下,只是在以无限的春色为背景而表演一种滑稽剧罢了。而温泉旅社里的那美姑娘,在别人看来是神秘而疯狂的;在画家的眼中,却更像是观看一出戏剧,而演戏的那个人,就是那美自己。
无论是初宿那晚的相遇,还是海棠花下吟诗的身影、温泉出浴后的美丽,还有后来画家与那美熟悉之后,两个人闲聊、读书,在“非人情”的相处下若即若离,暧昧而不纠缠。在作者看来,保持距离的相处有着别样的自在和美好。
那美无疑是美丽而特别的,“山野有佳人,遗世而独立”,却无法入画。直到画家随同那美姑娘去为参军的久一送行,看到那美与火车上的流浪汉(那美的前夫)打了个照面,“那一瞬间她那茫然的神情里,奇妙地浮现着一种从前未曾见过的怜悯之情”,于是画家“胸中的画面在这一刹那间完成了”。
那美姑娘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流露,是发自内心的真实,也在这一瞬间,把我们从艺术的世界拉回了现实。艺术有着高贵的超现实性,即使不染尺素,不涂寸绢,眼中有所见,有一颗“艺术之心”,脑海中早就已闪过一幅幅美妙绝伦的画卷了。
作者在文中说道,“在非人情的天地中暂时逍遥一会儿,是一种醉兴。”如果厌倦了喧嚣,不如寻一处宁静的幽谷,放空自己,随心而行,超然物外,自在逍遥。呼吸山野间纯净自然的空气,倾听鸟雀拔地而起的呼鸣。
一辈子是一场修行,短的是旅行,长的是人生。
身心疲累的时候,不如翻翻这本书。两代大师联袂而作的《旅宿》,字句间流淌着自然之美,孤村温泉,春宵花影,月下美人,夜色朦胧……构织出一方令人流连忘返的世外桃源,为无处安放的灵魂寻一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