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被手机铃声吵醒,刚接通对方便挂了。看看是陌生号码,也就不想回拨。眼涩而睏,皆因昨晚想多了,曾一度辗转难眠。
七时许,坐到书桌前时,滂沱大雨骤至,雨声紧密,哗哗有声,甚为刺耳。窗外榕树的枝叶不断摆动,平时在枝枒间跳跃欢唱的小鸟,此刻不知躲避在谁家的屋檐。
一杯热茶下肚,睏意顿失。脑子异常的清醒,心清若泉。我又陷入了沉思遐想之中。
我常常回想往事,自我剖析,自论是非,亦在私心里评判别人,听其言,观其行,以人为镜,鉴己得失。
久而久之,也知道自己在这人生的历程中,曾做过许多好事,交过许多好友,也曾经因为不善自我控制,发起火花性来,做过蠢事。这蠢事对人无碍,却伤及自己,那破损处沁出的血,得自己舐干。假若那是自釀的苦酒,总得自己喝。
生活环境的不尽人意,始终是一种思想压力。穷大方的性格,对雅趣,对一种理想目标的执着追求,注定我在经济上,物质生活上,永远落在别人的后头,无法与人相比。
然而,我深知,正如我那在部队当过军官,转业后在某部当党委书记的朋友所言:物质的追求与精神的追求,往往是很矛盾的。在这两者之间的取舍,又往往是身不由己的,取决于各人的价值取向与修为。
朋友所言极是。如此看来,我并不会因为物质生活的不如人,在人格上便比那些宝马轻裘珠玉满身的人低一等。在精神层面上,对社会,对人类的贡献,或许在某方面,我还有比他们更足以自豪的地方。
我正这样想着,杨姐恰好撑着一把深蓝色的雨伞,从对面楼走过来,唤我开门。她进来后,将雨伞置于阳台,笑盈盈的进了我的书房。她说,凌子即将往广州番禺一职业技师学院读书,要我为其出具困难证明,以便向校方申请助学金。
杨姐持了证明,又冒雨归去之后,我便想,其实杨姐这廿年来所承受的生活重压,思想负担,远比我要沉重得多。她依然竖起她的脊梁,坚强地忍受着,劳作着,尽了她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含着微笑生活下来。
杨姐的丈夫老黄,原是1979年参战的退伍军人,到我们单位工作后,因公致残已廿余年,前年6月又摔至大腿粉碎性骨折,到广西玉林医治,不得不截肢装上义肢。
20年间,老黄一蹩一拐,已失去劳动能力,办了残疾证。为了生活,他曾经拄一根拐杖才能跨上车座,却开三摩载客。一个残疾人,思想如此乐观,意志如此坚强,千难万难无所畏惧,从不自馁胆怯,咬紧牙关忍受思想的,身体的,生活的种种痛苦,见人总是乐呵呵地朗声打招呼。他坐着开车时,不知道的人,决不会想这竟是一个残疾人!更难能可贵的是,老黄身为79兵,残疾人,从不到民政部门吵闹,伸手要求这种那种照顾。他说,凡政策规定的待遇,民政部门自然会给自己,吵闹只会影响别人工作,影响社会秩序,那种事我不能干。
杨姐呢,作为一个残疾人的妻子,三个儿女的母亲,她所经历的磨难,是一般生活比较顺利的女人无法想象的。
当初老黄在建筑工地上从高空坠落摔伤,住院医治半年,又在家卧床半年,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全靠杨姐陪护,为他喂粥喂汤,洗脸擦身,悉心照顾,让他得以重新站立起来。
那时儿女尚小,仅靠单位那点工伤住院生活费、护理补贴维持,有些善良的干部职工也赞助一点,但毕竟艰难,苦涩,有苦都无处诉,也不愿诉,只能自己默然忍受。换了那心性高,图享受的妇人,或许早已无法忍受,弃之不管,一走了之。
杨姐呢,却忍受着,坚守着,维持着这个家,为丈夫,为儿女作着默默的贡献。这20余年来,她就凭一辆摩托车载客,在这城里的大街小巷,穿梭来往,风来雨去,不仅买了一套近50平米的单位集资房,雀子有了巢,还将两个大的儿女培养出来,参加了工作,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可以减轻她夫妇的负担了,老黄再不用出去载客,家庭生活渐渐也就有了改善。待最小的女儿凌子三年后技师学院毕业,他们的生活将会更加美好,这是毫无疑问的。
老黄夫妇的故事,虽然有些让人难过,又如此平淡,但他们夫妇那种乐观,坚强的生活态度,含情达观的精神,既让我感动,也给了我许多为人处世的精神鼓舞,以及人生必须积极向上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