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猴子，无忧在山间，饿了便吃那野果，渴了便喝那山泉。
溪水潺潺，鸟语花香，无忧无虑......
后来成了齐天大圣，随电雷激荡，手揽日月。
然则，五百年后，这成了人们心中的传说，不见悟空挥舞铁，只见那英雄故事在民间传送。有过多少个这样的场景：傍晚爷爷在树下为小孙子讲述齐天大圣的故事，小孩儿充满期盼地瞪着大眼睛问爷爷，“爷爷，大圣在哪？”。爷爷茫然：“不知，只认得他曾经风流甚。后人却说他痛改前非，成了佛。”小孩迷惑：“说他痛改前非，难道他曾经是错的？”“错与对，谁又说得清。”“嘿嘿，我要成为曾经孙悟空。”说着小孩跳下石阶，折下树枝顿时舞了起来，舞的歪歪倒倒、黄灰直冒。
爷爷走过去，疼爱地抚摸着孩子的头，只当是玩笑。
2
五百年前的齐天大圣，五百年后的斗战胜佛。
时光流转，一个个场景在眼中回闪。想起当初成佛时感到的平安，取经路上师傅赶走时的难过。成佛时金光闪耀的一瞬，被压五行山的五百年，闹天宫偷桃盗丹，西牛贺州七年学艺......孤独、狂傲、落寞一齐涌上心头，两行清泪从眼前落下，不是因为高兴也不是因为悲伤。
时间定格在五百年前，他还未出世。
石头落在那不知多少年岁，从他有意识开始只知道山里的桃熟了几万次。至于沧海桑田，人间的风起云涌他是不知道的。
他出世了，随着一声炸裂他从石头里面蹦了出来。这个时候的他就是那只蒙昧又自由的小猴子，进入到猴群里面，猴群很快接纳了他。不过关于他的出生却困扰了他好久。
“你是谁啊？”一只小小的猴子在树上摇着问。
“我是一只石猴”
“石猴？”
“对。就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猴子”
“什么是石猴？”
“就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猴子。 ”
“石头里面还能蹦出猴子来？”
“我哪里知道，应该可以吧，我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你不是和我一样，是从我母亲肚子里生出来的？”
“是吗?”
那猴子从树上跳下来，跑到石猴面前问：“我从我母亲肚子里出来，你从石头里出来那石头就是你母亲。”
“石头可不是我母亲。”
“那你从哪里来？”
“我不知道！”
3
夕阳下猴子坐在曾经他还是石头时坐落的崖子上，面朝大海望着天边的紫霞。晚霞将大海映成浅浅紫色，分不清海与天。它每天这个时候都做在这里，任那紫色的晚霞照在脸上。猴子觉得这是他和其它猴子不同的地方，或许他能当上猴王也正是因为这点不同。
有一天它从那个崖子上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它去哪。慢慢的人们似乎忘记了这里曾经有过一只石猴，只有当人们路过这崖子才会想起这里曾经有一只石猴坐在这里看着海与天，并对身边的小猴子说看，这里曾经有一只石猴坐在这里他是我们的大王”，“我们的大王怎么会是石头猴子呢？”“他不是石头，石猴是他的名字。”
山里面的桃子熟了七次，石猴回来了。
只是人们都不再叫它石猴。他有了名字，他叫孙悟空！
4
孙悟空，或许当它有了这个名字以后，就注定它生死两难。
水帘洞
石碑上刻着：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
孙悟空坐在王座上，看着下面群猴嬉闹，大家都在为猴王归来高兴。也为他知道自己是谁而高兴，他是孙悟空啊，多好听的名字。
一只老猴问：“大王，这七年你去哪里了？”
“去了一个叫斜月三星洞的地方。”
“去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怕，所以就去了”
石猴看了看天上翻滚的云，看了看海上翻滚的浪。“有一天我看见一只快死去的老猴，它瘦骨嶙峋，眼神浑浊。我突然感到无比害怕，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就像一个无底的深渊将我往下拽，而我又毫无办法。”
石猴又抬头看了看，眼神里漏出无奈，“那是死亡的感觉，出世的那一天我也体会过相同的感觉。我控制不了它，它却出现在我面前，带走了那只老猴，我怕它哪一天也带走我。”
石猴看了看老猴的眼睛，很浑浊。又说：“我看你也差不多快死了！”“我也会死吗？什么是死？”
“你们每个人都会死。”
“大王你呢？”
“我？我不知道。”
老猴死了.
许多年后它也许会怀念那段可以死的时光。它不知道多年后，比死还要身不由己，还要无能为力。
5
和七年前一样，它依然做在那个崖子上，看着远方。
这是孙悟空最后一次坐在这里，因为他抢了龙王的定海神针，改了生死薄，自封了齐天大圣，偷了桃盗了丹玉帝要来拿他了！
看着海，慢慢的一切都变的虚幻。除了海与天其它景物都从余光中淡去，消失。后来连海与天也融合，消失。仿佛整个天地之间只剩它自己，那样空旷，没有阻隔。最后连自己也消失，但它依然能感觉到，那份空灵，那份自由......
等他回过神来，已入夜。天上的紫色彩霞慢慢退去，在海天一线的地方汇聚成一个闪耀的紫色光点，在远方闪耀着，也在他透彻的眼眸中闪耀着，甚至比万千星辰还要美。
它决定过去看看。
腾起筋斗，千万大山，月光云海，在它脚下翻滚，越来越近，但光的大小似乎没什么变化，寻着光，来到一座小岛，岛上有一座庙。他不记得这里有岛，也不记得这里有庙。庙中塑着如来八丈高金身，如来对他浅浅的笑着。恍惚间看见紫色的光是雕像旁的一把剑发出来的。
它走过去，拿起剑，看了看背面。“紫青宝剑？”
把剑拔了出来......“没什么特别嘛”。
抬头看看那尊雕像，用剑对雕像舞了舞。
仰天大笑，将剑扔下。
一个筋斗，腾飞而去......
6
我来到了人间，以人的身份。那应该是成为斗战胜佛以后的事，我不知道为什么来；或许，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
做过猴，当过人，成为神。一次次改变，一次次突破，为的寻找所谓的自由，后来才知道，我身在局中，又何来自由？就连那所谓的修成正果，也是别人口中的一句话。
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佛，口口声声要普度众生，它也不问问众生愿不愿意过河，就把人赶到河对岸去，为的只是让你走上他们眼中所谓的正途。
7
灵山会上，云雾缭绕，钟声空灵又悠扬。在大殿中久久回响。
佛陀居座中央，三十尊佛于佛陀十方围绕三周，四佛安住第四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悟空便在第三周末。佛陀拈起一朵紫色的金莲花，瞬目扬眉，示诸大众，众皆默然。是时，迦叶破颜微笑。佛陀曰：“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不立文字，嘱咐摩诃迦叶。”
佛问：“悟空，你曾悟了？
悟空：“不曾！”
佛陀不语
悟空：“我成佛有何用？”
佛说：“只为得正果，渡众生。”
悟空：“众生何须你来渡？”
佛说：“众生皆苦！”
悟空：“众生可愿渡河？”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悟空：“那又如何？佛能让众生不生？不老？不病？不死？不离？...”
佛说：“不能，苍生难渡。”
悟空：“人间如何？”
佛说：“已换了人间。”
悟空：“为何？”
佛说：“不必问，你且去吧。”
8
来到人间成了一个小学生
“你怎么不背？把手伸出来。”
“那种东西，背了有何有用？”
“这是圣贤的经典。”
“何谓圣贤？他们放了几个屁你们却奉为经典。”
“你......不读圣贤经典何以立身？”
“我便是我，何苦用那所谓经典累赘自己；我若不读，便是立了；我若读了，便再也立不起来。”
“混账，离经叛道，该打。”
“离了这经，叛了这道，我才是真立了。你且打吧。”
“混账，你真是气死我了。若不打你，便是对不起逝去的圣贤，出了你这等混账东西，辱我师门。”
“你要师门有何用？读了一辈子经典，还不是个教书匠？”
“欺师灭祖的东西！”
“那些所谓圣贤，所创所谓的经典，禁锢了你我。我便只有欺了这师，灭了这祖。”
9
五百年前，五行山下
一个和尚把我从五行山中救出，说是要带我去取经。
我问他取经干什么。
他说，“普度众生。”
“有多远。”
“十万八千里。”
“我一个筋斗就能去来。”
“要一步一步的走。”
“走路也要把你走死。”
“我可不怕死，他们说我是十世修得的好人；都死过九次了还怕死么？”
“看你肉体凡胎，取得吗？”
“取得。”
“那走吧！”
10
一匹马，四个人，走向了西天的路...
一只小猴子，得了长生。
他本以为突破是生死的牢笼，却被禁锢在五行山下五百年。
西天路上，被人管束了十四年，还带了个什么紧箍咒。
西天，西天，到了又怎？成佛了又怎样？
...八戒，沙僧，两个本来和我毫无交集的人，却和我走到一起。
缘分？呵呵......
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佛，把你贬下人间，最后又打着的慈悲的口号来打救你。
而你，为了感谢它们的慈悲，走向了那一条你不怎么想走的西天路......
11
八戒、沙僧后来也加入了我们。
八戒他说见过我，五百年前。
“你还记得吗，五百年前你大闹天宫，我见过你。”
“我是闹过天宫，但是不曾记得你。”
“我就是天蓬元帅啊，你当弼马.....的时候还在天河里面放马呢。”
“哦，我想起来了，堂堂的天蓬元帅怎么变成只猪啦？”
“......”八戒涨红脸喃喃道，“遭瘟的猴子。”
“你说什么？”
“没没，劫数劫数，只为一个情字。”
“我听说你是调戏人家吧？”
“哪里，我与她是两情相悦......”八戒低声道。
八戒看着天上的流动的银河，往日的情景回现在眼前。
“这是送给你的。”手一挥，万千银沙闪耀在天际，缓缓流动......
12
沙僧的话很少。
“你是怎么被贬下界的？”
“打碎了琉璃盏。”
“听说你在流沙河吃了许多人？”
“是，其中还有九个取经的和尚。”
“好不好吃？”
“还行。”说完沙僧挑着担子走向前去。
......
悟空：“小白龙只是烧毁了一颗明珠，沙僧只是打碎了琉璃盏。为何要承受如此大的罪过。”
佛说：“劫数。”
悟空：“何为劫数？”
佛说：“不可说。”
悟空：“为何不可说？”
佛说：“无可说。”
悟空：“为何让我与他们相遇？”
佛说：“万法皆生，皆系缘份。”
悟空：“不要这缘分，你让我回到山中再做一只小猴子。”
佛说：“我可以再让你回到五行山下。”
悟空：“你可以让我死去。”
佛说：“我不会让你死。一切皆有因果，不必执着，上路吧......”
13
花果山
回到花果山。山还是那座山，海还是那片海。
“大王回来了！大王回来了！”幽静的山涧顿时吵闹起来。
群猴都跑来看悟空：“大王，你终于回来了。”
“怎么？你们都没死？五百年过去了啊。”
“大王，你忘啦？你撕毁了生死薄。”
“哦...”
一只老猴走出来问：“你还走吗？”
“我马上就要走”
“他们还想你再像五百年前一样大战天庭呢。”老猴淡淡的瞅着下面群猴。
“离开这个是非地。”悟空两眼无神。
悟空看着天边：“我也不能呆在这里，始终是要走的。”
下面嚷做一团：“你还是当初的齐天大圣吗？当初天不怕地不怕的齐天大圣哪里去了？”
“我希望我是，我也希望它一直都在。”
“那你就带我们打上天庭啊！”
“我希望我是原来那只小猴子，没有孙悟空也没有齐天大圣。”
悟空飞出花果山。留下群猴在哪里茫然等待，等待着齐天大圣回来。
走之前悟空来到曾经待过的那个崖子上，它想天黑再走。它想再看看那片紫色的晚霞。
它坐在那里。像五百年前一样......
太阳落下，而晚霞没有出现。
14
西天路上，我遇到许多妖怪，其中还有好几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妖吵着嚷着要嫁给那个秃驴。被我几棍子打发了，不知道她们为什么拼了性命也要嫁给秃驴。不过他长得倒是挺白净，就是满嘴的佛啊，空啊什么的。
我想不清楚那么好看的妖精，他居然不动心。我怀疑他是不是以前受过什么难以弥补的创伤，所以导致他现在不行。
“嘿，秃驴。你怎么不喜欢那些好看的妖精呢？她们那么喜欢你。”
“跟你说了不要叫我秃驴！我可是你师傅，要不是我把你从五行山下救出来，你现在还压在那里呢。”
“好好，你怎么老拿这个说事？你说啊！”
“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读经读傻了，我是问你为什么不喜欢那些女妖精？哦，对了。还有那个女王。”
“为了我的取经大业，嘿嘿。”唐僧坏笑。
“去你妈的取经大业！”
......
虽然秃驴这样说，但是我觉得他有点违心，或者是有什么话说不出口。当一个女人放弃江山社稷家国天下只为和你在一起，又有哪个人不会动心？但是秃驴他做不到不负如来不负卿......
离开的时候秃驴没有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施主善哉。”已经算他是有人情味了。
他回了女王一个俗家的拱手礼。
我想，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15
花果山往事只是一个梦，五百年前的梦。看得见，摸不着。
花果山的潺潺溪水，鸟语青山在眼前真真切切，群猴嬉闹萦绕在耳边“嘿嘿，大王……”
如此真切，若想伸手触碰；还未碰到便破碎。
那声音回响，回响......逝去。
.......
既然回不去，你让我去西天，那就去吧；你让我去取经，取就取呗！谁怕谁啊！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