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归宿

18岁的天空,夜色如墨;18岁的青春,匆匆谢了幕……

                                                        ————题记


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即将踏入大学校门的准大学生 。也许她自己都没料想到,8月21号,她会与这个世界作简单的告别,不,是永别!这仿佛就是一场噩梦。那年盛夏,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18岁!

她走的那天,天使下来了想带着她的灵魂去往天堂,因为她的灵魂是纯洁的。她恳求天使给她一天时间,让她回家看看,在那个地方,她还有许多牵挂。天使答应了,约定明天黄昏之际,与凡尘诀别。

天使走了,留下她一丝轻盈的灵魂在冰冷的医院,她厌恶极了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太多生离死别,哭嚎声冲击着每个角落,这种窒息感使她拼命地恨不得立刻逃离出去。她顺着医院走廊过道,她感觉一切都好陌生,毕竟当时她晕厥之后一切都不清楚了。她慌忙地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面孔————她最爱的爸爸妈妈。可是她又害怕见到他们,除了自责,内疚,还有就是看到他们为自己离开痛不欲生的情景。亲人的眼泪,是一把最具杀伤力的武器,那是比死还难受的酷刑。

她有些紧张,虽然离开了肉体,但她依然强烈感觉到心里被“揪"了一下,一个拐角处休息室,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幕让她始料未及。她那残疾的妈妈悲痛欲绝,几近昏迷,打着点滴,泪水侵蚀着她那双慈祥的眼睛。沙哑地叫着:“这骗子不但骗走了我闺女的钱,还骗走了我闺女的命啊!”她的爸爸,一向坚强得让她敬佩的男人,此刻也哭成个泪人,灯光下他那张古铜色布满岁月痕迹的脸显得格外刺眼,两人相互凝视着,手握着手,默不作声。亲戚陪伴左右,相互安慰着,她失控了,跑到她妈妈床榻前,一把抱住她妈妈,可惜,她现在连这个要求都做不到了,她就像一缕空气,看不见,摸不着,甚至别人还感受不到她的存在。她歇斯底里地喊着“爸爸”,“妈妈”!可是,他们再也听不见了!此刻的她,除了看着他们流泪,什么也做不了!她绝望了,胆怯了,她想留下,准确来说是想活着,她不想看到他们这么痛苦,余生活在以泪洗面的阴影中。但这些害怕的都一一呈现在她面前,她就像一头温驯的小绵羊,被现实的野狼撕咬得体无完肤。她静静地陪伴他们,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她的痛苦,不甘,无奈别人都看不到,在这尘世也没有丝毫意义了,她不得不接受将要离开的现实。

夜,死一样沉寂,伴随着点点细雨……抹杀着一切无可挽回的结果。

那一夜,她陪在她爸妈身边,久久不愿离去,那里是她生命的归宿。

雨凄凉了一夜,一缕晨光撕开了夜色的帷幕,天亮了!今天的太阳和以往不同,分外刺眼。她看了看病榻上一脸疲惫的爸妈,憔悴不堪,昨夜一宿没睡。亲戚朋友强忍悲痛,商量着安排她的身后事宜。还有一个姐姐,那是远在新加坡的亲人,也在赶往回家的路上。她深深感觉到,这么多人爱着她,她走后,留下的创伤太大了。

她知道,妈妈残疾,家里一切重担都压在爸爸身上,爸爸是一名建筑工人,工资不稳定,所以她从小就很懂事,每年爸妈给的压岁钱都自己攒着,不舍得用,虽然自己是个灰姑娘,却从来没有嫌弃过这种日子。她觉得,有爸爸妈妈姐姐,就是幸福。正因为这样,在失去家里大半年省吃俭用的学费后,她自责,她愤怒,她又很无奈……最后的结局,她“很不负责”地离开了。

想到这,她突然很想回家,发生这事以来她已经两天没回家了。与天使之约没多少时间了,她只好强忍离别之痛离开了她深爱的爸妈。踏上回家的路途。

她一出医院,行走在通往家的路上。

“爸,我咽不下这口气,咱们家都这样了,可恶的骗子为什么还找上我们”。这是去警局路上,她和爸爸说的话

她记得,爸爸一个劲的安慰她。那是她最痛苦,最忐忑的时候。她在想:“骗子能抓住吗,钱还要得回来吗,要不回来,抓不到该怎么办?"种种后果她都想了一遍,夜幕压得她踹不过气。她记得在三轮车上,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当时夜色如墨,那是属于她18岁天空的颜色,而被骗的9900元钱,仿佛就是她青春的掠影。

很快,她的思绪拉回眼前,前面就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她缓慢放下了脚步,她想把这一切深深印在脑海里,她害怕去了另一个地方,会把这里的一切统统忘掉。她记得一句话:“最好不要触碰一个叫回忆的地方,因为那里是深不可测的深渊!”但是没了这些,她感到那才是真正的深渊。

路过村头的小溪,几个妇人正在河边洗衣服,以往都是以生活中的柴米油盐作为笑料,或者八卦隔壁村的某某某做了什么事之类的。现在不同,今天谈论的是她!她很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家出了这事,换成谁都会谈论一番。

“老徐家闺女被骗了9900块钱学费,闺女承受不住打击晕过去了,现在还在医院抢救,也不知道咋样了。”一个中年妇女说道。

“这世道,唉……”另一个中年妇女感叹道:“老徐命也够苦的,媳妇残疾,一个人拉扯俩娃,大娃已经出去了,眼看小娃也考上大学了,日子总算有了甜头,谁曾想遇到这档子事。”

她越听越是心酸,她心中无比憎恨,那通电话,和她生命挂钩的9900块钱。可是到她生命最后一刻,她都不知道谁害了她。

此时又来了一个青年少妇,刚挽起袖子准备洗衣服,她喃喃道:“听说徐叔家那娃昨晚没救过来,已经去了……”

众人愕然!

“真的假的,那娃才18岁啊!”

“是真的,老徐家所有亲戚都聚在一起准备料理孩子后事。”

“你怎么知道的?”一老妇人质疑道。

“清早看新闻报道的,那娃昨夜走了……”

她心里一惊,原来自己都上新闻了,但却是这种方式,不免令人唏嘘。

“多好的孩子,孝顺,懂事,还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咋说没就没了呢?”老妇人感叹道。

少妇说道:“这孩子一根筋,为了9900块钱搭上了一条性命,唉!”

听到这,她多想极力辩解,那9900块钱对于穷苦人家来说是多么不容易,那可是家里省吃俭用大半年的积蓄,全靠爸爸一个人赚来的血汗钱,因为自己的懵懂单纯,白白葬送了。对于她来说,9900块钱就是家里的希望,一旦失去了,便失去了精神支柱。这就是穷苦人家的世界。

“这世道骗子盛行,哪像我们那一辈脚踏实地,真是可恨”老妇人说:“你们都得叮嘱在外的亲人注意防骗啊!”

是啊,她曾经单纯得看待这个世界,后来才知道太过单纯是致命的,世界原本比想象的复杂,这代价太大了。她恨骗子,她也恨自己,自责和懊悔再次涌上心头。可现在的每分每秒都不再属于她了。

妇人们还在谈论着,争辩着,言语间无不表露出惋惜和叹息……

她静静地离开了……

终于到了家门口,此时已经第二天七点左右了,往常家里这个点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兴许一家人都围在桌前吃早饭。可如今一片寂静,偶尔听见风吹动树叶的淅淅沙沙声。她径直进去,来到她熟悉的房间,一张床,一个写字和梳妆台并用的桌子,一个精致的衣柜,简单而又舒适。一直以来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桌子上的一角,压着她的录取通知书。鲜艳刺眼的字体顿时吸引了她的目光,压着它的正是陪伴自己三年的诺基亚。她怔了一下,泪水哗哗的留下。天使会流泪吗,以前在她意识里觉得好像不会,现在,她真真切切感觉到了眼帘滚烫的液体止不住往外涌。老实说这次高考,她并没有发挥好,因为她是家里的希望,沉重的家庭压迫感让她状态不佳,但还是上了一本线,她乐观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她的愿望是当一名英语老师,填报了英语专业,录取通知书发下来那一刻,她的愿望实现了,但上帝跟她开了个玩笑,让她的梦碎了。她的余光一扫,房子角落还有她刚收拾好的行囊,前几天还问妈妈还有什么没有备好,提醒她一下。现在看来,一切都用不上了……

她她静静地趴在书桌旁,望着窗外的天空,那是她18岁天空的颜色吗,蔚蓝之下被一股浓浓的黑云正在一点点吞噬着,清晨的阳光被撕成一丝丝一缕缕,不再鲜艳。

一个小时过去了,远处传来鞭炮声和喧闹声,她看到了爸妈被亲戚朋友架着扶着,一夜白头,泪水也哭干了。她多想跟她爸妈说几句话,甚至磕几个头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可惜她作为灵体,只能静静目睹一切。接着,她看到了自己的灵柩被慢慢的扶进前厅,还有数不尽的花圈,自己的照片……看着自己的家变成灵堂,她心里是拒绝的,陌生的。

鞭炮声闹腾了一上午,哀乐也附和着,来的人越来越多,有她熟悉的亲朋好友,老师,同学,他们神情凝重,有的哀嚎痛苦,有的悄悄抹眼泪,有的一个劲安慰她爸妈。她突然觉得自己有多么放不下他们,她后悔了,如果还可以选择一次,她一定不会把青春压在9900块钱上了,她也再次哭了,没人听的见,哭给一个人的世界听着。她唯一感到欣慰的是,从此,在乎她的心里,有她的位置,不会随时间所撼动,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一样……

这是一场哀悼,也是一场追思。

时间总是在最幸福的时候感觉它过得特别快。总是在最怀念的阶段悄悄地拿走点什么,拿走的就称之为遗憾。

很快,天使之约已到,天使来赴约,问她有没有什么话留给尘世。她想了想,说到;“希望这个世界骗子少一点,大家都能脚踏实地做事,为家庭,为自己负责。希望像我这样遭遇的少一点,擦亮眼睛,不要陷入骗局之中。”她停了停,继续道:“希望时间善待我爸爸妈妈,慢点老去,女儿永远爱你们,养育之恩来世再报,希望你们保重身体,女儿会做一颗星辰永远陪伴你们……”说到最后她哽咽了,还有好多话说不出口。

“你是个纯洁的孩子,去了天堂,那里将没有贫穷,没有诈骗,你留下的愿望,你在天上会看到它们一一实现。”天使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我会守着我的愿望。”她眼神中透着一股坚定的信念。

最后,她向家人朋友作了最后的告别,她的身体在天使牵引下越来越轻,渐渐飘向天际,那一刻,乌云已散,残阳似血。

那一夜,天空中多了一颗闪耀的星星。这是她的18岁人生,也是她18岁尘世的归宿。永远照亮黑夜中迷途的人和陷入黑夜的人。

                                               ———2016.8.29

(“徐玉玉被骗事件”发生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希望逝者安息,生者坚强。28号六名嫌疑人悉数落网,可以告慰逝者,给生者一个交代了,所以作此文,以独特视角抒发内心感受。深深同情徐玉玉的同时,一方面警醒我们要擦亮自己的眼睛,谨防诈骗;另一方面也劝告那些投机取巧者收起犯罪的心,脚踏实地,为自己,为他人负责。最后,还有一些信息泄露问题还有待进一步查明和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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