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想,这一条命, 它总归是还给了他,死了也好,一了百了,没有谁会记得它,也没有谁会恨着它,谁也不亏欠谁,死得干干净净,找一处青山绿水的好地方,也不碍谁的眼。它终究是和他两不相欠了。
——韩时
01.
1994年,我三岁,我妈被一条大蛇活活缠死。一条细蛇从她嘴里出来,蛇头挨着外面那条蛇的头,看起来很是亲密。
说来也奇怪,我妈是被封建思想毒害的人,遵守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这一道理,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未出嫁时见个人恨不得把自己吾严实,怕别人看了去。
那天我妈精神不太正常,在地里干着活突然把锄头一扔,对我婆(奶奶)说她要回家拿点东西。
我婆觉得有哪里不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能被人怎样?
我妈这一去,好几日未归。
最后是在一个山崖下发现我妈的,她脸色青白,衣服破烂不堪,眼珠儿死死的瞪着,似乎死不瞑目。她嘴角儿边还留着血迹,裸露出来的尸体上满是淤青,只是尸体周围有蛇的踪迹,因着是冬天,尸体保存得很好。
她尸体上被一条大碗粗的黑蛇绕着,另一条蛇的头从我妈下体穿过,从嘴巴里出来。余下的尾巴一圈又一圈的缠在我妈身上,头挨着那条大蛇头上。
那大蛇威风得很,倒三角形的蛇头,浑身漆黑,若是细看,那腹下有一圈金色的花纹,这畜生要修炼成仙了才这样有恃无恐,随意害人?
那蛇看着有人也不怕,只是吐着蛇信子一脸挑衅舔了舔我妈的脸。那画面太诡异,我和我婆愣在原地,愣是没敢靠近那蛇。
我婆对着那蛇跪下了,说着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当时也太小,只记得她说什么,蛇仙大人,上贡,留个全尸,这几句话。
那是一条蟒蛇,那样粗大,是会吃人的……
那蛇有灵性得很,似是听懂了我婆的话,最后带着那小蛇耀武扬威的离去,爬行了十几米后,那蛇突然转过头来注视着我。
我婆被吓傻了,急忙把我拉到她身后去,一边磕头一边一边叫着那蛇祖宗。
一个四五十岁,一脚踏进棺材里的老人,对着一条蛇磕头,叫它祖宗,你见过吗?
那蛇一点一点的靠近我,我就像感觉到了危险,一边卖力地跑,一边哭爹喊娘。事实证明我一个小瘸子跑不过那蛇,那蛇一圈又一圈的缠在我身上。像舔我妈一样舔了舔我的脸,最后对着我致命的地方,在我咽喉处咬了下去。
最后我人事不省。
醒来时才发现过了好几天,我婆就坐在我旁边,神神叨叨,一直说那蛇是来索命的。
我突然想起我还未出世就死了的爹,想起去年在牢里就死了的我爷(爷爷),想起前几天在山崖下被蛇缠身的娘,现在神志不清的我婆。
我伸出手摸了下喉咙里的那个蛇印,想起那蛇对着我吐着蛇信子,忍不住害怕起来。
02.
我婆不是我婆,我婆是我妈,四年前我爸趁着我爷外出不在,像是被恶鬼缠身般,双眼通红,神志不清的跑去了我婆的屋里,一夜未出。
第二日我爷归来,从我婆房间里看着我婆一身赤裸,我爸趴上我婆身上……
我爷气红了眼,骂着我爸畜生,从厨房里拿出菜刀,对着我爸砍了下去。我爸是活活被砍死的,第二日我爷便去警察局自首,两年后死在牢里。
我婆年岁虽大,但身体还硬朗,三个月后我婆发现怀了娃娃。可我爷死了,我爸也死了,我爸娶我妈进门好几年了,我妈肚子就像是不下蛋的公鸡,怎么也怀不上。
我妈本就觉得愧对我家,没能下出一个蛋,本着家里的香火不能断的原则,便和我婆一合计,生下我,养在我妈名下。
我因为基因问题,生下来是个小瘸子,走路不利索,四肢还不发达,总是被人嘲笑,还有心脏病。
在我妈死后,我婆受了惊吓,最后不知怎么也死了。全家都死了,只剩下了三岁的我。
我有个远方表亲发了财,是个善人,不知怎么就打听到了我家的事,可怜我,接我去他家住,我一住就到十八岁。
这些年来,那条蛇,全家惨死的事,好像已经在我脑海里忘却,只是每时照镜子时喉咙上那个蛇印都在提醒着我,那些事是真的。
七月十五,我十八岁,刚得到录取通知书。
晚上睡觉时觉得被人压得喘不过气,睁眼醒来,朦胧中看见那蛇缠在我身上,蛇信子一直舔着我的咽喉那里。
哪怕小时候记忆再浅,这畜生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它害死我全家,我妈赤裸的身体,我婆疯疯癫癫时说的话,以及让我昏死过去咽喉处的伤口,时不时在我脑海里重现。
我恨不得扒它的皮,抽它的筋,把它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那畜生看着我,我怕极了,没有谁醒来时看着一条蛇缠在身上不怕的,我本想推开它,想大声嘶叫,喉咙里却发不出声,我的手脚也被那畜生紧紧缠住,不能动弹。
我很害怕。
那畜生却开了口,“我来找你寻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