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被长叔强行推进屋。
长叔基本不在家住,屋子格外破旧。唯一的家具就是正中间的八仙桌,桌腿上挂着密密的蜘蛛网。余下就是空荡荡的土砖地了。
二哥进来,姑娘们似乎猛然惊醒,赶紧做势躲开——其实她们已经贴着墙,无处可躲。
二哥站在空地上,手足无措,平时潇洒的派头无影无踪!
姑娘们也很紧张。扯着衣角。
那是什么衣服呦!冬梅的衣服都是大姐穿过二姐穿,完了才轮到冬梅。就这,冬梅都觉得自己的衣服好看,比屋里几位姑娘的都好看。
看不出布料是啥颜色!头发也散着,而且都低着头,看不到模样。
冬梅觉得莫名其妙。门口,窗户上围着的大人们还没开口,冬梅已经急得喊起来:“二哥,你要做啥?”
听到这声喊,二哥回过神,一下子挺直了腰杆,两胳膊一抬,给姑娘们拱了手行礼。然后,两条长腿一步迈开,扎下马步,开始打拳!
一套拳使得虎虎生风,行云流水。
屋外的人们连声叫好,更有年轻胆大的喊起来:“姑娘们,抬头看!快些的!”
姑娘们也被二哥引得忘了紧张和害怕,微微抬起头默默看起来。
这时候冬梅才看清,这些姑娘们和自己差不多,看起来年龄很小,学生模样!
其中一个居然还向冬梅笑了笑,一脸羞涩。
一套拳收势站停,二哥也恢复了平日里的潇洒样。又是一个拱手,拉上一位姑娘转身就走!
门口的人们笑得震天响:“好!二娃子有媳妇啦!”
这样就算娶媳妇,跟赶集时买鹦鹉鸟一样。冬梅觉得那个姑娘肯定不情愿。
但也算高兴。姑娘也没哭闹。
当晚,娘把柜子里珍藏的缎面被拿出一床,给二哥送过去。一辈的后生们也齐聚在二哥家,闹洞房。徒有四壁的冷清小院一片红火。
二哥总算有了媳妇,有了自己的家。
第二天晚上,冬梅听到爹和娘商量:“把那点钱拿出来吧!好歹没费事办成了。给了钱,他长叔就给去办证了!”
原来二嫂子是买来的!
原来这六位姑娘全是被骗来卖的!
原来长叔是靠这赚钱的!
二哥这样好的人居然得买媳妇!冬梅觉的二哥可怜。
冬梅觉的二嫂也可怜,离开家,被人像卖白菜一样卖掉。
村里和附近村里买来的媳妇越来越多,冬梅懂了更多的事情。她才明白,二嫂是幸运的,遇上二哥。
更多的姑娘是不幸。
第一次见面时羞涩地冲冬梅笑了一下的小莲,被村里的癞头三叔买走。三叔五十多岁,一头癞疤,已经买了好几次媳妇,只是都跑掉了。小莲也想跑。但因为没钱买车票,在邻村的坟场里躲了两天。被发现时,因为又饿又怕,已经狼狈不堪。但饶是这,也没躲过一场痛打。
三叔的家在后街,冬梅家在前街。小莲的哭喊声传到冬梅家的院子。没人制止。这是“清官难断的家务事”。没人愿意为一个外地买来的媳妇得罪本家。
春天过去,夏天到了,村里更热闹起来。娃娃们在街上追逐打闹,大人们为了有风乘凉,爬上房顶去唠家常。但小莲还是被锁在堂屋。三叔在等小莲生孩子:“生个娃就歇心了!就不跑了!”
小莲生了孩子,男孩,却没有活下来,夭折在坐月子的炕上。
很快小莲被转卖到邻村。
第三次被转卖的时候,小莲才18岁。
“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又是端午收麦子的时候。
二哥还是穿条遮羞裤卖力扬场,爹也不再责骂。二嫂学会了当地话,熟络地和大姑娘小媳妇们聊着天。
但冬梅已经不在打麦场上疯跑。长大了几岁,个子长高了,心,也沉重了。
题后记:
这都是以前的故事,都是过去的无知无奈。很幸运,二哥和二嫂相敬如宾儿女双全。儿子经营一家汽修门店,女儿大学毕业后凭自己努力考入当地法院工作。
小莲已经失去了联系。但愿她有自己的家,有稳定的生活。
时间是最柔和的风,可以吹走伤痛。
生活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