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总是在试图倾诉、表达自己,于是有了语言。语言有时是空白无力的,你会发现世上找不到任何一个词去表达某时某地想去表达的心情。也许,在你想表达的那个空间,那个时间点,那个状态下,是有词语可以去表达的,只是一时之间脑海的词汇量搜索不到那个词,或者是,没接触过那个词,既然没接触过,也谈不上什么释义与语境了。
于是找啊找,苦思冥想,找到一个趋近的词。趋近的词只是趋近的词。就像五味杂陈:指酸、苦、甘、辛、咸五种味道,泛指各种味道。五味杂陈,指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形容感受复杂而说不清楚。好的,我此刻心情五味杂陈,也即是感受复杂说不清楚。那么五味杂陈是什么原因心情复杂呢?哪里说不清楚呢?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我们只能用靠近的词去表达自己。
在空洞的言语与文字下,诞生了更抽象的行为,艺术。艺术可以是绘画,可以是音乐,可以是书籍,可以是肢体语言,可以是很多,归根结底,人类想表达的情感也是抽象的。
我说我爱你,爱的歇斯底里,爱的不能自已。爱是什么?你为什么爱我爱的歇斯底里,歇斯底里和不能自已两个词表达了什么状态,他们有什么区别,才需要分开来描述情感?没有人会在意这些,没有人会去探究这些。走在大街上,别人说今天好冷,你凑上去问,好是什么意思,冷是什么意思,好和冷组合其实又是什么意思,别人会把你当神经病或智Z。
我们只能凭借所了解到的知识,去倾诉自己。倾诉的手段可以分为很多种,你可以听见一首几分钟的音乐热泪盈眶,你可以看见一副画作如遭棒喝。当不能说时,我可以画,可以行动,去尽可能描绘心中的色彩。
然而,如果我被整迷糊了,被搞得不知所措了,可我却不是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就算我当时整个一个糊涂蛋,却也不能不感觉到,这些作品在力图表达自己,是真的很有力量。我感到激动,兴趣很浓。我感觉这些画要告诉我某种东西,某种很重要的东西,我应该知道,但是我却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它们对我来说好像很丑陋,却又暗示了一种至关重要的秘密而不明确泄露给人。它们匪夷所思地让我干着急。它们给了我一种我无法分析的感情。它们说出一些言语无力表达的东西。我估计思特里克兰德在物质东西上隐约地看见了某种精神上的意义,这种意义是那么奇怪,以致他只能用残缺不全的符号暗示出来。仿佛他在宇宙的混沌中找到了一种崭新的图案,在笨拙地尝试着描绘出来,灵魂因此极度苦恼。我看见了一个饱受折磨的灵魂拼力寻找表达的释放。-------节选自《月亮与六便士》(第四十二小节)
在不能表达自己时是痛苦的,匮乏的词汇,一无所技百无一能的困境,还好我们还有一种能力,感性。我们可以从他人的行为中去感受他想表达什么,可以从一件完成的作品里去感受他想表达什么。可惜,人又是复杂的,走在巴黎塞纳河,踏上卢浮宫,踏上奥赛博,你去看《蒙娜丽莎》,你去看《罗纳河上的星空》,你去看《奥林匹亚》,你看到了什么?我觉得,你只能感叹两个字,牛X!作者的生平事迹是什么?哪一年创造的?你一无所知。有人说,哎,我看个画而已,大家都说牛X,那肯定牛X啊,我感叹一下牛X,拍个照,发个朋友圈有什么不可以的?旅游一趟花这么多钱容易么?容易么!
这让我想到贵族阶级,贵族是小众人,正因为小众才贵。姑且不去看贵族阶级和奴役制度到底是正确是错误,那偏题了。我们说说,当别人感叹历史名画牛X却连作者都不了解时,盲目的表达牛X时,我该说什么,我不能说,我也只能说牛X。艺术也是小众的,如果百度一下艺术家自杀五字,可以列出一排排XX年XX艺术家自杀,我并不了解他们,也不想去刻意了解,我只是觉着他们的自杀有部分原因源自,我无法表达自己,没有人理解我,活不下去了,这c蛋的世界,大概这种心情。
昨天看到一则新闻,00后王某,土木工程大一新生,凌晨在网络发布辱国言论,其实我觉得不辱国,他只是说了些实话,尽管有些愤青味道在里面。随后是,校方与警方已介入调查,校方取消其入学资格,目前该微博所发内容已全部删除,简介显示为“十佳爱国青年”。不能说这不是一种讽刺,一个对自己所处国度政策有质疑的小青年怎么就辱国了呢?怎么就不能质疑了呢? 媒体争相谴责报道,令人逗趣。这让我想《苏菲的世界》里面的一章,魔术师的礼帽。它说这世界就像魔术师从他帽子里拉出来的一只白兔,所有生物都出生于这只兔子的细毛顶端,他们刚开始对于这场令人不可置信的戏法感到惊奇,然而当他们年纪愈长,也就愈深入兔子的毛皮,并且待了下来,他们在那儿觉得非常安适,因此不愿意再冒险爬回脆弱的兔毛顶端。他们再也听不见,那些死命攀住兔毛不放的哲学家,并对那些窝在舒适柔软的兔毛深处、尽情吃喝的人们发出的一阵阵吼叫。
我觉着,哲学来自好奇与质疑,来自问自己为什么,并去寻找答案,迈向语言与存在所能达到的顶峰。古有苏格拉底饮鸩而去,不逃不避。只见他衣衫褴褛,散发赤足,而面容却镇定自若。打发走妻子、家属后,他与几个朋友侃侃而谈,似乎忘记了就要到来的处决。直到狱卒端了一杯毒汁进来,他才收住“话匣子”,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之后,他躺下来,微笑着对前来告别的朋友说,他曾吃过邻人的一只鸡,还没给钱,请替他偿还。说完,老人安详地闭上双眼,睡去了。他主张无神论,主张言论自由。雅典人以不敬神和败坏青年两项罪名把他送上法庭,最后被判处服毒自杀。当时他的学生已经为他打通所有关节,可以让他从狱中逃走,并且劝说他,判他有罪是不正义的。然而苏格拉底选择了慷慨走向刑场,视死如归。他的理由:我是被国家判决有罪的,如果我逃走了,法律得不到遵守,就会失去它应有的效力和权威。当法律失去权威,正义也就不复存在。这不是悲剧的声音,这是一个智者在用生命诠释法律的真正含义——法律只有被遵守才有权威性。只有法律树立了权威,才能有国家秩序与社会正义的存在。
写到这里,我笑了笑,笑了什么,想了什么,我不能说。我想到几段最近印象比较深刻的段落,一段来自《大裂》,一段来自《破碎故事之心》。
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是在黎凯的家里,他说花莲市的动物园里有一头大象,“它他M的就一直坐在那,可能有人老拿叉子扎它,也可能它就喜欢坐在那,然后所有人就跑过去,抱着栏杆看,有人扔什么吃的过去,它也不理。”他原话就是这么说的。他还告诉我他一直想去那看看这头大象,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前天,黎凯跑到他家楼顶上跳了下去,因为他老婆劈腿了。我看到,黎凯拉开窗户就跳了下去。我没听到什么动静。黎凯老婆冲了过来,趴在窗户上往下看。
我进了动物园,这个园子很小,每隔一段路程会有地图标示,顺着标示,我找到了那头大象。其实来看的人并不多,也许是因为动物园已经快关门了。
我走过去,那头大象坐在土地上,在它周围有粪便,不知道干吗用的草,还有几个傻不楞登的树桩子,他们把它当什么啊。周围是一圈栅栏,还有其他两头大象准备回它们的棚子。我跟它离着有四五十米,我也不知道它看着哪。可能什么也没看,它坐着一动不动,总让人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这个栅栏有两米高,我看到它面前二三十米的位置上有零碎的胡萝卜、苹果,汉堡剩下的那几口面包什么的。
我很艰难地翻越了栅栏,这太可笑了,因为我八九岁就可以翻过两米的围墙。我跳了下去,有别的大象看到我也没什么反应。
我跑向那头坐着的大象。身后有人喊着什么根本听不清楚。因为我得看看它为什么要一直坐在那,这件事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一个问题了。
等我贴着它,看到它那条断了的后腿。它看上去至少有五吨重,能坐稳就很厉害了,我几乎笑了出来,说实话我很想抱着它哭一场,但它用鼻子勾了我一下,力气真大,然后一脚踩向我的胸口。
那几个动物园的人跑过来的时候,我还能看到他们嘴里骂着什么呢。
-----------节选自《大裂》(第二章)
然后是《破碎故事之心》吧,它是这么写的,它写一个老铁,是个印刷小工,每天有很多女人从身边经过,有一个吧,就让这老铁一见钟情了。他在心中推算了无数个开头,设想的结尾都不满意,索性给人家包给抢了,故意被抓住。在庭审上说,老妹,我真的不是有意想偷你包,我这样做是因为我爱你。我只想认识你,你有空的话能不能给我写信?这里非常孤独,我好爱你。
那肯定不成呀,根本没有回信。于是他又设想了好多,他写道:
“亲爱的莱斯特小姐:
我希望我的话不会让你烦恼或尴尬。我写下这些,莱斯特小姐,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小偷。我想让你知道,我偷你的包,是因为我在公交车上对你一见钟情。我想不出任何办法来认识你,除了做出这轻率的——确切的说也是愚蠢的——举动。可你知道,恋爱中的人总是愚蠢的。
我爱上你双唇微启的样子。你为我揭开了万事万物的谜底。自从我四年前来到纽约,我从来没有不开心过,但也没有开心过。说起来,我和纽约成千上万的年轻人没什么区别,都只是活着罢了。
我从西雅图来到纽约。我想要变得有钱有名有款有型。但四年过去了,我意识到我不会变得有钱有名有款有型。我是个优秀的印刷小工,仅此而已。有天印刷员病了,我就替他的活。我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啊,莱斯特小姐。根本没人听我的。我叫排字员去工作时,他就咯咯乱笑。我不怪他。我命令别人的时候挺傻的。我想我不过是那数百万从没想过要发号施令的人之一。但我真的无所谓了。我老板刚雇了个23岁的小子。他才23岁,而我已经31了,并且在同一个地方做了四年。但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变成印刷主管,而我还是当他的小工。但就算这样我也无所谓了。
爱你是我唯一重要的事,莱斯特小姐。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我想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嫁给一个外人看来是富有、英俊、聪明或者受欢迎的男人是很重要的。我连受欢迎都谈不上。甚至没有人讨厌我。我只是——我仅仅是——贾斯汀.霍根施拉格。我从没让人感到愉快、难过、生气,哪怕厌烦。我想人们觉得我是个好人,仅此而已。
我小时候从来没人说过我可爱、阳光或是好看。如果他们非得说些什么,他们会说我的腿虽然短还蛮结实的。
我不指望你会回信,莱斯特小姐。虽然你的回信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想要的东西,但坦白说我真的不指望。我只想让你知道实情。如果我对你的爱只是把我带向新的沉痛,那也是我活该。
也许有一天你会理解并且原谅我这个笨拙的仰慕者,
贾斯汀.霍根施拉格”
当然,这封信也是设想。没有信寄出去,自然也没有回信,这哥们坐了一年牢,在心中预想了无数遍,什么也没做。
这两篇让我印象深刻的短文,都有一个共同点,尽管文字写的不清不楚的,可我能感受到,这或许就是感性的魅力吧。可我什么也不能说,既不能表达自己的观点,也不能再继续举例说明了。爱也是一样的,爱的部分太沉重现实又复杂,父母给女儿的爱,父母给女婿的审视考量,青年与岳父岳母的谈判。婆媳之爱,家族之爱,乡之爱,国之爱,婚外爱,伦理不容之爱,跨性别之爱,道德之爱,人性之爱,太多太多,说不清,我不能说,也懒得说,只是想起一句话。
鬼有什么可怕的,我带你去看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