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初歇的湖面,细风呢喃而过,涟漪似迟暮美人眼角的鱼尾纹,一圈圈,从湖心缠绕到远方。芦苇荡里偶尔惊起的鸥鹭,在天际划出暮色的气息。远岫葱荣,水雾氤氲,望不尽一梦长夏。水畔木屋,随着悠长的暮色摇曳起一盏烛光,晕了湖波的倒影,迅速散去的阴霾在天边扯起一抹嫣红,那是夏日里以风为裙的少女轻踮脚尖的曼妙舞姿。一曲悠笛是泠泠溪流,在不经意间闯入,是凝脂皓腕上不经意触碰的环佩,你听,有棋子轻叩夏夜的跫音。
一盏灯,一壶酒,黑白棋子,对弈人。还有无尽的蛙鸣,如水的夜色。《约客》在泛黄的书卷上铺开,一支笔蘸了月光,在有些闷湿的夜里好似抚琴女指尖的音符,寥寥数笔,浓淡相宜。伏案观棋,双眉微蹙;信步望月,白衣飘然;闲敲棋子,却是灯花落。窗外,蛙鸣无限,许是夜深,梅雨淅淅沥沥。偶尔以为是那人的脚步声,推门望去,只见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
不知赵师秀后来是否忘记失约的友人,在雨声与棋子敲落的声音一起响起的时候,那份辽远的宁静更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或是久旱的大地终得甘霖,润物细无声。随遇而安的闲适在不经意中走来,好似无声的夜与这无尽的雨。
夜半了,你睡了吗?还是拾灯夜读,或是登楼望月,又或许你也正在听那窗外潺潺的雨声。古人的闲情在岁月的长河中像是渐渐湮没的星光,斗转星移,只有在漫步书海时,那千年前的种种悠然与自得才会如一幅幅细腻的工笔画,在我们这群现代人眼前娓娓道来。
对弈与听雨恐怕是我们先人最有雅致的闲情了。
有诗云:山僧对棋坐,局上竹荫清。映竹无人见,时闻下子声。在安然的对坐中,时光像是脚底抹了油的老鼠,风过松涛起,却只听得黑白棋子一唱一和。像是从睫缝漏下的阳光,斑驳的树影,参差婆娑,一局棋,便是浮生半日闲。
偷得浮生半日闲。古人还打趣“偷得”半日闲,而今置身于脚步匆匆车来人往的大街小巷,已然忘却半日闲的人们,又如何懂得那一份“偷得”的妙趣横生?夏日市井的喧闹,空气中游离着莫名的烦躁,却在某个街角的槐树下瞥见,几张安宁的面孔,眼神凝望的是手中的黑白人生,漫天槐花,恍然隔世。
只是长长的汽笛声响起,灰尘像风一般模糊了世界,是我们忘记了什么吗?
雨声叮咛,长夜漫漫。
突然想起杜甫那一句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是多么细腻的雨丝,在夜半之后随同许多人的梦一同潜入这世界,而晨早,却是一袖芬芳。雨下起来了,叶子抖抖身上的灰尘,一双绿油油的眼眸好不惬意;雨下起来了,花儿像是刚出浴的美人,秀发拧得出汨汨的清甜;雨下起来了,天空沉沉入睡,一片迷蒙中,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雨下起来了,哗啦啦的是明晃晃的喜悦。像是梅雨时的蛙鸣,一点一点,打湿你的幽梦。有人静待雨中果落,有人期盼树秒山泉,有人执笔,那一曲雨声悠然。那是一夜小楼听雨,而明朝,落红满径。在泥土与雨水的芬芳中,暂时忘了那些恼人的琐事吧。
听雨是雅事。许是时光在潜移默化中都将我们变为俗人一个了吧,雨后的时光,是飞溅的水花与无尽的沉闷,是渴睡人的眼,是疲惫不堪的梦。俗世俗人,琐事庸人,脚步像是上了闸的钟,一日快过一日,终于在不支中酣然入睡。喃喃呓语,多少年的梦境。
我知,今夜有雨。你看,灯火一豆,酒两盏,黑白棋子,此刻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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