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梦魇,梦到韩球儿出轨了,还明目张胆地要把那个女人领回家,我气得要跟他分家,一晚上都在梦里搬书架挪书桌,发誓要跟他划清界限。早起醒来,看着他的后脑勺,越发觉得生气,于是狠狠一脚踹过去;他被我蹬醒了,迷迷糊糊坐起来,一脸茫然的看着我,见我怒目圆睁,无奈的说:说吧,你又梦见我什么了?
真奇怪,明明知道只是个梦,可还是会因为梦里的事或生气或喜悦,或庆幸或悲痛,一个梦,简直就像是一个微小的人生。
读杨绛先生的《我们仨》,被她的万里长梦感动得频频落泪,仿佛我不是读者,而是那梦的主人。
杨绛先生是文学大师钱钟书的夫人,她本人是女作家、文学翻译家和外国文学研究家,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足以让众人称她一声“先生”。
旁人看来, 她的一生很是悲苦,前半生总是过着流离的日子,终于安定下来,却先后被病魔夺走了女儿和爱人,她说:“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她说:我清醒地看到,以前当作“我们家”的居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栈而已,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还在寻觅归途。
一口气读完整本书,我感动于杨绛先生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对家人的思念,对人生的淡然,我只觉得自己渺小得像一粒灰尘,而人生是浩瀚的星辰大海。
《我们仨》的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都在讲那个万里长梦。这是个生动的梦,生动得让人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真实。大段大段的对话和细节描写让人感觉这梦仿佛是发生在我们自己的脑海中:被叫去开会的丈夫,懂事的女儿,和等丈夫回家的妻子,这一切太平淡,简直就像随手放在桌上的一杯白开水。
可世间之事哪肯一直风平浪静,即便是在梦里也是一样。被叫去开会的钟书迟迟没有回家,女儿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他,他要去远方出差,选择了最慢的水路。他住船上,杨绛和女儿阿圆住在岸边的驿站送他,一家人终于在古驿道上相聚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重聚之后很快又要分离,船在河上走着,河岸边的驿站送一程,换一站,一家人就这样聚聚散散。
送别还没结束,阿圆竟病倒了,住进了医院,无法再来送别父亲,杨绛一边送别丈夫,一边探望女儿,她梦到自己一会儿落在女儿身边,一会儿又在钟书那里,整个人疲惫不堪。最后,阿圆还是去了,钟书的船也到了河的尽头,随着瀑布冲进云海之中消失不见了。
杨绛想起之前曾在梦中抱怨钟书一声不响地走了,于是这次,他故意慢慢走,把小梦拉成一个万里长梦。梦醒了,房子还是那个房子,家却不再是家,只是她的客栈了。
用这样温和的方式描绘与亲人的离别,似乎确实少了些呼天抢地的悲壮,但这温柔的痛,却像是慢性毒药,一点一点地渗进人的肌肤和骨骼,让人痛得喘不过气来。
第三部分,是只身一人的杨绛先生回忆与丈夫和女儿在一起的美好时光,重温一遍,就在心里和他们相聚一遍。
杨绛先生从二人婚后出国求学开始说起,两人相伴相知,共同学习新知识和学做饭,女儿降生,一天天长大,二人回国后遭遇种种好事坏事,一度居无定所。终于能够自给自足以后,钟书发愿:从今以后,咱们只有死别,再无生离。1997年,女儿阿圆去世,1998年,钟书去世,三个人就这样失散在时光的滚滚洪流里。
钟书一生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真诚,直白而天真,甚至不能照顾好自己的生活,即使是在杨绛住院生娃的时候,他仍在为弄脏弄坏房东的东西而慌张,而杨绛总是不慌不忙地说着“不要紧”,她不仅修好钟书弄坏的东西,更像母鸡保护小鸡那样,于动荡中护住这个家,撑起钟书风雨飘摇的人生。若无杨绛,这世间怕是也不会有文学巨匠钱钟书。
每当我读《我们仨》,我的心情都会激荡又平静,我感慨于这一家人的遭遇,又从他们身上收获了直面人生苦难的力量。
很多人认为,婚姻是钱钟书笔下的围城,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这些人,都应该看看钱夫人的《我们仨》,看看围城之父的婚姻。它会告诉我们,房子只是肉体居住的客栈,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家。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完美的人,但婚姻可以是完美的,只要这围城里的两个人心灵相通,愿意风雨相依,愿意不计得失地为彼此付出。
我想,这才是理想的爱情:这一生,我不说爱你,我愿做你身边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