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一中的寝室楼里有死尸?”
“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你怎么知道是女孩?”
“那里可是女寝!”我眼珠不自然的转了一下,给出了一个我认为还算合理的解释。
审讯室里,刑警队长罗剑淡淡的哦了一声,若无其事的靠在椅子上。
“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勒死了。”
“勒死的?”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对上罗剑审视的目光,我才意识到我的话引起了怀疑。
“不是么?”
“我怎么知道?”
他挑眉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放回到审讯记录上。
“当然不是,是自杀。“
合上本子,他站起来把门打开。
“你可以走了。”
怔愣了一瞬,我拍了拍已经发麻的腿,起身离开。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陈丽丽是死在寝室里的么?”
“无可奉告。”
1
也的确是无可奉告。
出门的时候,服务台的警察追到门口,递给我一叠未拆封的信件。
“陈先生,你的信?”
我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里面是什么。
是照片,是那些只有我能看见的,死亡预告一样的照片。
可我没想到的是,这些照片居然像是在我身上了安了监控一样,追我到警察局。
“陈先生?”
女警看我愣神,又叫了我一遍。
我颤抖着接过。
数了数,信封一共有六个,白底黑字如同催命符一样。没有寄件人的署名,按照5小时一封的频率算下来,我已经在暗无天日的审讯室被羁押了超过24小时。
“美女,那个孩子怎么死的?听说是自杀?”
“确实是自杀,只是……”
女警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见没什么人看到,便说,“既然已经认定了是自杀,你也就洗清了嫌疑,告诉你也没什么。但是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啊!”
我认真的点了点头。
女警看着我脸上确实有几分认真,便低声和我聊了起来,“要是平常的自杀也没什么,只是陈丽丽死的太奇怪了。发现的时候,全身的骨头都断掉了,一米六的人,扭曲的身体却塞进了床下和床板差不多高的一个塑料整理箱里。”
我一头雾水,“只是骨折,短时间内并不致命,从接到电话到出警现场最多也就一个多小时,难道一点的抢救余地都没有?”
因为我在寝室里没有找到尸体,我先入为主的以为陈丽丽在我进入寝室的时候还是活着的。
但女警后面的话,直接超出了我的认知。
“陈丽丽的死因并不是骨折,她是在寝室里将自己的两条腿骨一点点敲断,然后爬进行李箱里,剖开自己的肚子,将一只活生生剥了皮的还活着的猫塞进自己的肚子里,最后活活疼死的。”
“而且死猫的两条后腿被敲断,肚子用同样的方法被剖开,塞进去一个剥了皮的血红血红的石榴。就像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一样。”
我惊的张大了下巴。
一点一点敲断自己的骨头,那得多痛啊。
我真的难以想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让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以这样残忍的方式将一只活生生的猫活剥皮,然后一点一点敲断自己的骨头,一个人在空置的寝室里孤独的死去。
“等等,空置?”
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当时我赶到学校,除了门卫室整个学校都没人。
高三寝室楼更是挂着大大的锁头,一楼的所有窗户外面都焊了金属护栏,不可能从一楼的窗户翻进去。
大门玻璃又没有遭到破坏的痕迹,那……
“陈丽丽是怎么进去的?”
“这也是我们的疑问。”女警奇怪的盯着我,似乎要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来。
“因为已经空置了两个月,寝室走廊已经落满了厚厚的一层灰。但奇怪的是,整个寝室当中只有你一个人的脚印。”
“连陈丽丽的脚印都没有?”
“没有,而且寝室的门锁早就已经锈死了,根本不可能用钥匙打开,就像……”
“就像什么?”
“就像陈丽丽是凭空出现在寝室床下一样!”
“凭空出现!?”我惊叫,“太诡异了!陈丽丽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才会这样做?”
“让我来说吧。”
与大厅一墙之隔的开放办公室,一扇百叶帘子被粗暴的扯到一边。
隔着玻璃,我看到那边刚撂下电话,正阔步走出的罗剑。
“陈先生,看来你很有做侦探的潜质。”
罗剑走到我二人身边,抬手拍了拍女警的肩膀,示意她回去工作。
这我才发现,女警回去的方向是刑侦大队搜查科的集体办公室,而那边的服务台,早就有面庞稚嫩的新人坐在那里了。
“刑警?”我看了眼她的胸牌,刑侦大队,搜查一科,林音。
罗剑将我引到一个单独的办公室坐下。
关上门,我惨笑,“你还是怀疑我?所以叫她来试探?”
“当然不。”罗剑摇头,“陈丽丽的案子已经定性了,就是自杀。而对于你,只是我个人有所怀疑。”
“但也只是怀疑罢了,无凭无据,上升不到工作层面上来。”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抓我?”
“抓?别说那么难听。对于你的案子,我和我徒弟同样持保留意见,都是自愿加班加点,外人也挑不出毛病来。”
罗剑看着我,特意加重了外人俩字。
这老狐狸,我咬牙切齿。
他靠在沙发上,双手摊开,“没办法,体制内的事,就是这样的。”
我点了点头,“所以你现在把我扣下,是因为你找到我的什么犯罪证据了?”
“当然不是。”罗剑很不满的打断我的话,“也不知道你小子有什么神通?是上面给我打电话叫我放了你,还必须配合你解决问题。”
说完,罗剑从桌子底下掏出一盒照片,食指扣在上面敲了两下,“这玩意儿熟悉么?”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敢贸然承认任何事。想了半天,只说,“我没有杀人。”
罗剑明显怔了一下,随后放声大笑。
“足够警惕,足够聪明。陈悬,你当初要是念了警校,肯定会是个好警察。也难怪上面会赏识你。”
我起身欲走。
“怎么?你不相信。”罗剑喊住我。
他从办公桌里掏出足足能撑爆三个档案袋的厚厚一沓文件,走过来,塞到我手里。我不接,他就硬怼在我胸前。没办法, 我只好跟着他回去坐着。
罗剑敞开领口,胸前心脏的地方,赫然有一个骷髅头一样形状的血红肉瘤!
他捻起那叠文件最上面的几张纸,放到我面前,上面是个醒目的标题。
【2003年,泗水市八旬老人千里背尸案。】
快20年前的案子,主要案情就是泗水一个以捡破烂为生的八十岁独居老人,在某天夜里从下水道潜入临海市污水厂的沉降池,挖出一个少年的尸体。然后背着尸体连夜从临海跑到辽沈市,换了20多次交通工具,最后被发现晕倒在临海市的火车站,手里还攥着两张去长白山的车票。”
“从云南到辽宁跑了三千多公里?又回到长三角买票去长白山?这不是舍近求远了么?这老头现在哪里,还活着么?”
罗剑遗憾的摇摇头,“在审讯室里自杀了。”
我张大嘴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你身上的骷……伤疤,和这件事有关?”
罗建嗯了一声,“这个骷髅头在老头死后就出现了,一开始只是一片红疹,但在后来经历了一些离奇的案子后,这个图案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明显。现在已经变成了瘤子一样的凸起的伤疤。”
“有什么感觉么?”
“不痛不痒。”
我摊手,“既然没什么影响,现在医美这么发达,干嘛不做个手术切掉?”
“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罗剑苦笑,“刚发现的时候,我就去医院看过,大夫怀疑是皮肤癌,叫我先切割一部分做个病理。结果就在手术切割的时候,一刀下去,竟然喷出鲜红的动脉血,血压瞬间下降。没办法,大夫只能终止手术,先为我止血。”
“为了确定这到底是什么,医院免费为我做了全身上下的细致检查。最后发现,那个瘤子的血管竟然是从我的心脏上面长出来的, 整个瘤子就像长在心脏上一样!”
罗剑将一份检查报告单推到我面前。
一张CT片子上,胸口处,密密麻麻的血管从瘤子上蔓延开来,像无数根须一样插在罗剑的心脏上。
“很多人身体里面也有良性的肿瘤或者囊肿,不痛不痒也不影响生活,只要定期复查,避免恶性病变就好,完全不用在意的。”
我放下检查报告,同情的看了罗剑一眼。
“这也是医生给我的建议。”
罗剑系好扣子,深吸一口气,“但是这些血管根须一样越来越密集,已经长满了我心脏的一个心室,随时有刺穿瓣膜的危险。到时候心脏失去支撑,我也就完蛋了。”
罗剑叹了口气,“但是更让我在意的是陈海死前说的话。”
“陈海?”
“就是二十年前千里背尸的老头。他临死时候说,还是轮到他了。”
罗剑从柜子里掏出一个箱子。打开,箱子里面全是用证物袋包好,绑得一捆一捆的信封。
他把一捆全是红色的信封拿给我,“陈海也收到了这些照片,但不一样的是,他收到的信封全都是红色的。”
我随手拆开一封。
和我收到的一样,但信封上的时间是二十多年前。
照片一共有三张,第一张是一个欧式洋公馆装修的,传统中式的木制榫卯结构房体,有一个三层楼深的天井的民国老别墅。
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女孩站在别墅前,抱着一个日式的绣球,侧身开心地向着照片外跑。像是照片外还有什么人要和她玩,抱着绣球的手臂还保持着即将要抛出的姿势。
第二张照片,是小女孩摔在天井底下,地下室的镜子屋顶,一楼的镜子地面上,镜子映着满是繁星的夜空。小女孩就像溺水一样两只手不停的往上伸,不停地挣扎。
一双凭空出现的手,没有身体,只有一双手,正揪着小女孩的头发死死往下按。
第三张是从上往下拍的,小女孩仰着头看着天井,笑容变得恐怖而僵硬。
按照以往惯例,三张照片,一张生前的,一张死亡时的,一张死后变成鬼魂的。
红色的信封,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陈丽丽是什么时候死的?”
罗剑也愣了一下,“一个月前。”
这就对了,如果刚死,寝室里应该是很大的血腥味,而不是我闯进去时扑面而来的那种臭味。
可是照片不是为了让我去救人的么?以往都是下一封信来时才能看到上一个目标的死亡信息。既然陈丽丽都死了,还要我去就什么?
“这个女孩是什么时候死的?”我问罗剑。
罗剑满头黑线,“我看不到照片上的内容,在我眼里这些照片和白纸没什么区别。”
我一拍脑袋,差点忘了别人看不见照片这件事。
我照着照片上女孩子的样子,翻起了罗剑给我的那一大堆卷宗。
一个多小时后,我终于从里面找到了一份用很久很久以前用的那种,发黄的,一写字就会殷湿一片的草纸,手写的一份文件。
我没想到这个事件竟然会这样久远。
照片上的女孩竟然是因为父亲成分是资产阶级,母亲是日本来华的历史学家,父母因为保护几件古董的左倾行为被杀。
父母死后,小女孩也被村人迫害,在靠山村外徐集半山的陈公馆,死于六八年文革结束前夕。至于档案里所描述的死状,就和照片上显示的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照片不是为了让我们保护受害人的?
不知不觉间,我从一开始对罗剑的不信任,到现在已经完全陷入到了这些照片的节奏中来。
死了这么多年的人,亲人死绝。
和她有关系的就只剩下坟了。
“这小女孩的坟在哪里?”
“你等一下。”
罗剑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电话那边给出了答复,“照片上的女孩叫陈婷,日本名字叫本上千代。六十年代被迫害致死后被人埋到了乱葬岗。两千年大搞建设的时候,施工队要把靠山村的坟山推平,当时还有个老头闹事,非要找到陈婷的尸骨。好像是叫陈海……”
陈海!千里背尸的老头?
“最后找到了么?”
“没有吧,那时候挺流行强拆的。看那老头闹事,施工队又赶工期,直接找了一群混混来清场了。当天夜里动工炸坟山,别说过了好几十年,那小姑娘的尸骨早没人知道埋哪儿,就算找到了,估计也连骨头渣子都炸飞了。”
我看向罗剑,“陈海既然都找到了靠山村,不可能不知道照片上的人已经死了二三十年了。”
“那他为什么还要赶过去救人?”
罗剑把手机放在一边,压低了声音。
“不,不是救人。”我疯狂的在那堆档案里翻找。
“不救人难道救鬼么?”
“对!就是救鬼。”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他明知少年已经死了,却还要背着他的尸体逃跑,老头在这期间改换了20多次交通工具,而没有选择直达的列车,只能说明两个问题:第一,他快没时间了;第二,他在躲避什么。”
“按正常的逻辑,如果白色的信件要我们救的是人,那红色信件,很有可能让我们救鬼。”
“而且,引导我去救陈丽丽的那封信,也是红色的。”
我将每一捆照片的主人所涉及的案件分门别类,再对比信封当中的照片内容。
不出所料,所有白色信件相关的案件,被害人都是在收到信件的五个小时内死亡的。
而红色信件相关的人,死亡事件杂乱无章,但尸体会在五个小时内被发现,或者被摧毁。
保护尸体会不会就是保护鬼的方法之一?
“这怎么还有黑色的信封?”
整理好后,我发现陈海那捆信封里还有一个黑色的信封。
“哦,这是陈海死后局里收到的。没有发件人,我们看不到找照片上的内容,就只好收起来了。”
“陈海临死前说,还是到他了?”
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两张照片。
一张是陈海背上背着捂得严严实实的男孩,胳膊上挎着透明塑料袋装的,估计是用来掩盖男孩尸体气味的一大袋子臭咸鱼,走在车站里的照片。
一张是陈海死在审讯室里,脑袋无力的耷拉下来,嘴角不停的往下滴血。
我心头一凛,将照片上的内容描述给罗剑。
罗剑听后,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我们的审讯室有24小时监控,轮班执勤,只是咬舌自尽,我们应该会及时发现。”
“但根据尸检结果,陈海是自己把舌头咬断后,整个囫囵吞下去,而且连嘴里的血都咽了下去,最终失血过多。这期间一直保持着正常的神色,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我点头,“咬舌流的那点血,短时间内不会致死。而是咬舌的剧痛使舌头根部向后收缩,堵住气管,使人无法呼吸,最后窒息而亡。”
“从生理上讲,陈海将舌头整个吞下去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不可能完成的。先不说他是怎么在剧痛中保持神色不变,单就连血液都吞进胃里?”我摇头,“实在是太诡异了,就像被鬼魂附体一样。”
“所以黑色的照片,预见了收到照片的人的死亡?”罗建皱眉。
“严格来说,是预见了收到红色照片,且始终保护失败的人的死亡。”
我把唯二的那两封信摊开,罗剑仔仔细细的对着阳光看了半天,依旧是什么也看不到。
他叹了口气,“这也是我们希望和你合作的原因。”
“其他能看到照片的人都已经死了,陈悬,现在只有你,能救照片上的人,救我……”
我沉默了。
从小到大, 我都不是个拔尖的人。能形容的只有两个字,平庸,平庸,还是平庸。
中等的身材,中等的长相,中等的成绩……
我只想过普通人的日子,生儿育女,柴米油盐。
我不想当什么拯救世界的英雄。
可现在你告诉我?我会死?
只要不去拯救别人我就会死?
“我……我去开门……”
门铃响起,我终于找到了一个逃避的好方法。
“陈先生,你的信……”
服务台那个年轻实习生如银铃一般的声音,此刻却鬼哭狼嚎一般令我毛骨悚然。
我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调动已经僵住的躯体关上门,站在门边不停颤抖,一步也挪不动。
“陈悬!你怎么了!?”
罗剑推开凳子飞快地跑过来。
他硬把我掰过来的时候,我脸色铁青的攥着一张信封。
一张黑色的信封,上面收件人那一栏写着两个字——陈悬。
“罗剑,我要死了。”
2
“罗剑我快要死了~啊~救我啊罗剑哥哥~”
第二天,宏达医院8楼住院部。
值班室里,我刚换完衣服出来,就看见一个贼眉鼠眼、獐头鼠目、白T、牛仔、豆豆鞋,光头、花臂、金链子,瘦的跟竹竿一样的黑皮小伙靠在值班室外间的沙发上哈哈大笑。
罗剑竟还很是没品的凑过去。
脸憋得通红,也在憋笑。
我顿时火冒三丈,你丫谁啊?
罗剑硬憋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介绍到,“他叫柳化黄,懂点怪力乱神的东西。”
“咱们不是要救鬼么,咱俩连鬼长什么样都没见过,还是要找个大师来。”
“听见没有,叫我黄大师?”柳化黄很是得意的挺直腰板,长得像个精神小伙似的,东北话里面夹着广西话,差点把我笑喷出来。
“就你?”我强忍着没破防,反倒把柳化黄气的够呛。
“我怎么了?你知道我爸是谁,我妈是谁么?”
我真憋不住了,“你算老几啊?你个江湖骗子,我认识你个大头鬼?”
“擦,你听说过南茅北马么?知道什么叫道门正统,衣钵传承么?小爷我可是正经八百的道门正派,茅山道士和北方龙族的爱情结晶!亲传弟子!“
“茅山道士不是姓茅么?北出马不是姓马么?那你怎么姓柳?”
“谁告诉你的?北出马姓黄!长江长城~黄山黄河~的黄!龙的传人you know?”
我满头黑线,趁着柳化黄自嗨,把罗剑拉到一边,小声问道,“这大师你哪儿找来的?靠谱么?”
罗剑也很诚实,“那天抓你的时候,正好碰上柳化黄在一中门口摆摊,和一个找他算命的大妈打起来了,两个人用指甲互相挠脸,我就顺路给拷回来了。昨晚我特意去局里提的人,不过我打听过了,这小子在那一片挺有名,给人看过不少事情,应该问题不大。”
我顿感无语。
柳化黄很明显是个傻叉抛开不论,罗剑怎么突然这么不靠谱了?
我冲柳化黄扬了扬下巴,“喂,你是大师,能让我们见鬼吗?”
“当然能。”
在我目瞪口呆之下,柳化黄很是专业的掏出一个医用玻璃试剂瓶。
“你这是什么表情?与时俱进嘛。来,给你抹上,牛眼泪,一滴三千五。”
蓝色的液体抹到眼皮上凉丝丝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我感觉视物清晰了不少,连柳化黄手里瓶子上的小字都清晰可见。
想不到那山寨瓶子上面贴的还是张打印标签,用标准三号仿宋印着“牛眼泪”三个字,下面竟然还有英文注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江湖骗子是个卖假药的。
“感觉怎么样?”
我一巴掌扇过去,柳化黄灵活躲开。
“鬼呢?”我质问道,“我看了一圈一个鬼影都没见。”
柳化黄大剌剌躺在椅子上,“我早就看过了,这个医院一个鬼都没有。“
我懵了,“骗鬼呢?医院会没有鬼?”
“确实没有,你爱信不信。”
柳化黄冲我做了个鬼脸,躺在凳子上自顾自地玩手机。
3
“我们医院是不会有鬼的。”
一个穿白大褂,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走进来。
“这就是小陈吧,好啊,不怕吃苦,胆子大,维护国家长治久安就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啊!”
龚主任很是欣赏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是把我当成警察了?
罗剑给了个让我放心的眼神,我马上就明白了。
估计他跟院方说的我是便衣,又跟警局说的我是大夫,这个龚主任估计也是罗剑的熟人,两头瞒。只要手续齐全,谁也挑不出毛病。
我低头看了眼龚主任递给我的入职手续和工作证,接过。
“医院那边我都打过招呼了,现在你是我的特聘助理,只需要接待石垣宏村一个病人。”
我点头,“主任,那为什么说这间医院不可能有鬼?”
“因为我们医院从没死过人……”
“不管你相不相信,确实没有。不管伤成什么样,不管什么治不好的绝症,只要在这里,起码不会死。”
我倒吸一口气。
柳化黄很自来熟的搂住我的肩膀。
“现在相信有鬼了?”
我嘴硬摇头,“眼见为实。”
说完就跟着龚主任出了病房,留下柳化黄骂骂咧咧的追出来。满走廊都是他豆豆鞋敲地板的啪嗒啪嗒声。
不知怎么的,我想起那天那封黑色的信。
黑色信封里并不是我的死状,也没有出现预期的照片,而是一张普普通通的一寸照片。像是从什么文件上撕下来的一样,照片面还留着撕烂的胶水,照片正面还有一角钢印。
照片上的人,正是石垣宏村。
据我和罗剑分析,黑色信封应该是让我保护或者杀死照片上的人,完成任务应该就万事大吉。
好消息是,我不用死了。但坏消息是,我们踏马根本搞不清什么意思。
到底是杀人还是救人?
“站住!别跑……”
走到石垣宏村病房门外走廊拐角的时候,我竟然看到一个全身半透明的小女孩整个身体穿过石垣宏村的房门,从病房里跑出来。
小女孩穿着红色碎花的和服,短头发,相貌竟然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急忙追过去,眼看着小女孩跑进楼梯间。
可当我冲进去的时候,竟然被一个软趴趴肉乎乎的东西绊了一下。只听见吱哇一声惨叫,我下巴直接摔在地上。
等我爬起来的时候,小女孩早就消失无踪了。
4
“三舅姥爷!你不摇碧莲,你踩我三舅姥爷干什么!”
本来就摔得脑瓜子嗡嗡的,刚爬起来就听见柳化黄蹲在那抱着一个长相奇丑无比的大耗子在那鬼哭狼嚎。
我三观全碎了。
不愧是道士啊!敢情儿你们老黄家都跨物种交流的?
罗剑解释道:“柳化黄是北方人,这是他们仙家。”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身体细长,满眼精光的小东西哪里是什么大耗子?这是东北五仙,胡柳黄白灰之一的黄仙,也就是黄鼠狼。
问题是柳化黄这表现未免也太过了!
任由柳化黄原地发疯,罗剑把我拉到一边,“你刚发什么疯,怎么就突然跑过来了?”
“我发疯?”,我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刚有个红衣服的小女孩从石垣宏村的病房里跑出来,你们没看见?”
罗剑也蒙了,“不应该啊,刚我和龚主任走最前面,你和柳化黄跟在后面。而且我做了这么多年警察,最基本的警惕性还是有的。红衣服的小女孩,特征这么明显的人我不可能一点没注意到。除非……”
“除非这小女孩是个鬼!”
我俩聊的正起劲,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柳化黄吓了一跳。
“但依我看,更像是灵魂出窍。”
灵魂出窍?什么人会灵魂出窍?
5
“糟了!小鬼子!”
我急忙跑去病房,石垣宏村正坐在病床上,抓着一只硕大的死老鼠啃得满嘴是血。
这个节骨眼上,我生怕谁把小鬼子害了,也顾不上害怕,一把抢过石垣手里的老鼠。
石垣有些愠怒的皱眉,然后很无奈的笑了。
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实在是太失礼了,这死猫又饿了。”
这石垣留着小鬼子特有的八字胡,说话也保留着日本人说话常用的语法习惯,出口却是丝毫不带口音的利落中文。我着实吃惊不小。
“没……没事……”我下意识回复,紧接着,就看到石垣抓起还带着毛的新鲜死老鼠大口大口啃了起来。
“怎么了?”
“龚医生。”石垣打了个招呼,“这死猫又饿了。”
然后就用精神病人特有那种直勾勾的目光盯着我,但啃老鼠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
龚医生看了我一眼,很自然的介绍起我:“现在医院病人太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这位是陈医生,现在是我的助理,以后日常就由陈医生照看你。”
石垣目光呆滞地点头,还是啃着手里的老鼠,细小的地方就连骨头都一起生嚼了。让我在感叹于龚主任这个精神科大牛和精神病人谈笑自如的定力时,也不得不佩服石垣宏村的牙口。
出来后,龚主任跟我说了石垣的病情。
大致就是总说自己肚子里有只猫,吵着要吃老鼠。医院一开始是当成异食癖收治的,治疗方式也非常简单粗暴。病人既然是因为精神原因和体质特殊对某种食物意外成瘾而非生理性依赖,那只要在药物辅助下长期远离,持续戒断就可以了。
起初石垣吃不到老鼠就会腹痛难忍,起初龚主任也以为是心理暗示产生的腹部痉挛。但在石垣经历了两次吐血后,龚主任给石垣开了腹腔彩超。报告显示,石垣的肚子里竟然真的像有只猫一样,胃壁上全是抓痕,
入院时间在一个月前,细问了时间,几乎就和陈丽丽出事的时间是重合的。这是巧合么?惊弓之鸟,我现在对任何和照片有关的人都无比警惕。
我问龚主任,“你们医院的病人里有个穿红色和服的小姑娘么?”
龚主任摇摇头。
虽然我不懂这方面的东西,但看了多年恐怖片的常识是有的。
这小姑娘要是真像柳化黄说的,传说中的灵魂出窍,那身体肯定不会离得太远,而且肯定在一个安全不易被打扰的地方。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医院的特护病房。
“那陪护呢?有么?”
龚主任细细思索一番,还是摇摇头,“我兼任住院部主任,每天每床都要查房,特征这么明显的人,我不可能没有印象。
意料之中,不管这小女孩是来保护还是杀死石垣的,肯定都会想方设法隐藏自己来避开要对石垣采取行动的另一方势力。外来藏在医院的概率会很高。
如果总来医院,那就太扎眼了。
6
“喂,你不是大师么,看看这小鬼子肚子真有只猫?”
出门的时候,我悄悄用手肘怼了怼柳化黄的胳膊。
“不是给你开了阴阳眼了?”
我用手抹了抹眼睛,“可是牛眼泪都干了啊?”
“我刚给你烧纸了,你这阴阳眼我开的永久的。不信你摸摸后背?”
我急忙把白大褂脱下来,后背上果然有烧糊的痕迹,一抹一大把香灰。
“你不是见过小女孩的生魂了?怎么样,你看没看到石垣宏村肚子里有什么东西?”
“没。”
“一样。”
我也不知道柳化黄什么意思,但看他这样子我严重怀疑他看出了什么,但不想告诉我们。
“我们回去收拾收拾,半夜再来。”
柳化黄卖了个关子,就回去准备东西了。
6
罗剑单位还有公务要忙,我俩在医院食堂吃了个午饭后,就留我一个人在医院装起了大夫。因为龚主任的关系,我现在是石垣宏村的特护,只需要照顾这一个病人,也不用担心会露陷。
我们约好了晚上九点在医院附近的夜市一条街碰头。
第一次装大夫,也没有过什么医疗上的纠纷,谁见我都客客气气的。比从前在工程上,给审计、监理、领导三面装孙子感觉不知道要好多少。
下午找龚主任给石垣又开了个影像,我又跟去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没办法,只能等柳化黄晚上来看事情。
前一天在局子里本来就一天一夜没合眼,刚放出来又和罗剑跑了一下午陈丽丽的事情,紧接着昨晚就收到了黑色信封,吓得我一整晚没睡着觉。今天也是强撑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来了医院。
这会事情有了着落,困意袭来,龚主任四点半下班后,我就趴桌子睡着了。
梦里,我感觉一直有一双小手使劲拽着我的衣角,一个劲的跟我说,“叔叔,救救爸爸,救救姐姐……”
我不断挣扎,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怎么也醒不过来。
直到一个年轻男人把我摇醒。
“大夫……大夫……”
我吓一激灵,腾地坐起来。
值班室里,一个年轻女人和老头推着一个坐轮椅的老太太,另一个年轻男人正趴在桌子边上喊我。
见我醒了,那女人忙凑上来问我,“大夫啊,你们医院有十四楼伐?”
“不知道啊?”我回忆了一下,从上午罗剑把我带来我就再没下过楼,期间跟着去过一趟彩超室,但是有护士领我去的,也没按过电梯,我还真没注意过有没有十四楼。
“应该有吧。”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今天新来的,也不大清楚。”
“你看吧,人家大夫也不知道,妈您一天天就别总神神叨叨的了。”
“不可能,别人明明白白告诉我的,晚上到宏达医院十四楼,什么都能治好。”
说完,老太太就自己摇着轮椅往电梯间去,老头和儿女都追了出去。我看了眼表,才七点十五,距离和罗剑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将近两个小时。再一个也是实在好奇,我就跟着老太太他们进了电梯。
7
“诶?上午来的时候明明没有十四层的啊。”
男人一脸疑惑的按了电梯,老头和女人对视一眼,也没说话。
“你们上午来过?”
男人点头,“从我妈说过一遍我就来过好几次了,可是这医院真的只有十三层啊,这按键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我心中一阵发寒。
中间倒是有个护士上了电梯,我本来松了口气,可那护士扫了一圈电梯里的人,张口就问,“去十四楼的?”
“嗯。”我点头。
“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新来的。”我把工作牌递给她看。
她扫了一眼,就没再说话,只是我莫名的觉得这护士有些眼熟。
扫了眼工作证,上面写着护士的名字——蒋萍。
这倒让我想起来头些年省城来的一个高级护理专家,也叫蒋萍,特别出名。可惜才来了没几年就出车祸没了,听说让拉钢材的大卡车和小汽车怼在中间,就剩下头和两条腿飞出去,别的地方全都变成肉泥了。走的时候五十出头,马上就要退休了。
但眼前的护士年轻貌美,显然年龄上对不上,估计是重名,但莫名的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电梯到达十四楼。
8
“干什么的?”
“我是新来的医生。”
十四楼一片昏暗,只有指示牌冒着森森绿光。
前台护士又检查了一遍我的工作证,“今天没有检查了啊。”
“我陪着病人上来的。”我指了指身后的一家子。
“跟我来吧。”护士刷了自己的身份卡,把我们领进一间诊室。
要说刚才我只是觉得哪里不对,现在就是肯定了。
因为屋里坐诊的大夫我认识。
袁崇森,津海著名的心外专家。
当年工作后为了竞争项目经理,我在津海的一个野鸡大学读过两年的隧道非全日制水硕。为了提高这个水硕的含金量,我去的那几天正好赶上,学校的合资企业砸了大钱搞了个对接企业的合作项目,可以推荐优秀在职研究生到企业旗下研究所实习。
说白了就是忽悠你给你进大厂的机会,实则希望渺茫。
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因为跳槽之前的公司曾经接过几个大项目的边角料工程,当时工地上一帮泥腿子黑吃黑抢庄严重,单位的老江湖都怕肉砸锅里,这一单就落到了我头上。
我这经理才上任两天,下班回家路上就被人打得头破血流。
我一害怕,铺盖都没要就跑了。
但没想到这竟然成了我在这野鸡大学里扬名立万的敲门砖,我真没啥能耐,平时就是和室友吹牛皮我干了个国家级的大工程,没想到被学校知道了,就推荐我去了研究所。
我当时的导师还是个预备院士,袁崇森是我导师的至交好友,心外专家,津海中西医心外诊疗第一人。
我导师的心脏搭桥手术,就是找他做的。
问题是,他都死了好多年了啊,他的葬礼我还去了。
可现在这人就活生生在我眼前拿着听诊器给老太太看诊。
以为我在看他,头发花白的老大夫从眼镜缝隙看了我一眼,就撂下听诊器,指了指耳朵。
“人老了,听不清喽!”
说完,拿起老人的脉,叮嘱了几句,就叫护士带去了病房。
我一脸惊讶的张着大嘴目送他们出去,一时半会也没缓过来。
老头很不悦的咳嗽两声,“你师傅才走了几年,你小子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我一时语塞,从前在医院里我背着老头子偷偷给师傅拿酒喝被抓包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袁爷爷,你不是已经……”
老头子叹了口气,“当年你师傅的徒弟里头,数你最笨,但我和你师傅最喜欢。因为他们文化学的好,但不像你,有义气,讲良心,像江湖人。原本我和你师傅是要把衣钵传给你的……”
“罢了,能再遇到也是缘分,你坐吧。”
老头示意我坐到他面前,给我沏了杯茶。
“我和你师傅从小是一个镇上长大的,我家开医馆,你师傅家里祖传的算命先生。本来以为就这么一辈子了,想不到长大后时代变了,我家的药行越做越大。你师傅却在除四旧的时候家破人亡,你师傅也失踪了。后来我出国学了西医,过了很多年才知道你师傅仗着祖传的有堪舆功夫,算数能力了得,已经是隧道工程方面的专家。”
“你师傅家祖上是道门正统,中医世家也略通岐黄之术,我俩一起研究了很多年都没能窥得仙术法门,直到死后化鬼……”
“我师傅也变成了鬼?那他也在这里么?”我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
老头子失落的摇头,“他不在这里,他死在我后头,从他死后我就一直守在他身边。可当我赶到时,他的身体就只剩一具空壳了,连一丝阴气也没有。”
“古书里面讲,一化而为两极,两极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而万物生。万物都讲究阴阳平衡,就连活人身上都有少量的阴气。没有阴气,就不是魂被人收走了,如果是魂被收走,尸体上不可能一丝阴气也没有。”
“我后来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他的魂,人的三魂七魄,死后七魄散去,三魂中天魂归天,命魂归入地府,地魂徘徊于尸身坟地。可我找遍了他生前几乎所有去过的地方,连你家我都去了,我感觉,他的魂丢的不一般,更像是赌咒诅誓。”
“赌咒诅誓?”我听得一头雾水。
“很可能是为了你,因为他和你一样,都是陈家人,都收到过那些照片。我和你师傅曾经测过你的寿数,你这辈子有运无命,天命大劫,根本就活不过成年。当年你师傅遇到你时就救过你一次,你才这么多年都没有收到照片。你身体有没有感觉到行动的时候,身体反应总比脑子慢半拍,手脚都不像自己的?”
我点点头,“真的,我好像确实是从师傅死后开始收到那些照片。而且总感觉思维和身体不是一个整体,就像打游戏操纵游戏里面的小人过日子一样。”
“是了,因为你只有二魂六魄。你天生七魄不全,为了保护你,你师傅收走了你的命魂。”
我激动的抓住老头的手,“袁爷爷!您知道我的事?您知道照片的事?您还知道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什么是陈家,什么是赌咒诅誓?”
那一刻,我彻底崩溃了,抓着袁爷爷的手跪在地上,眼泪鼻涕直流。
“哎。”老头子叹了口气,“不是爷爷不救你,而是爷爷也无能为力,有些事不是不说,是不可说,说了怕坏了你的命数,你师傅就白死了。”
我瘫倒在地,却看见那个穿红色和服的小女孩站在我边上。
“叔叔,你为什么不救爸爸!你为什么不救姐姐!”
小女孩的声音如同突然出现在我脑海的魔音一般不停重复,我脑袋疼到炸裂几乎崩溃,好几次都昏过去,又被金属敲击的声音唤醒,我知道那是袁老在救我。
我也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
突然我听到三声洪亮的钟鸣,紧接着是三声鸡叫。
天亮了。
我再也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9
醒来的时候,我竟然出现在沙漠里一片碧蓝碧蓝的海子边上。
整个脸上火辣辣的疼,后背传来阵阵刺痛。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正围在我身边看。
用我那四级没过的塑料外语沟通无果后,我干脆掏出了兜里的身份证,指着上面的方块字,又指了指我自己的脸,说,China。
这次几个外国人似乎懂了,把我拉到了附近的警察局。
三天后,我被遣送回国。
这我才知道,我只是上了趟十四楼,竟然在短短一夜之间出现在了相隔万里的沙特阿拉伯。
而且那几个来沙漠旅游的老非酋似乎还把我当成了沙漠野人,要不是我掏出了身份证,差点就被他们拉到动物园去了。
因为全身大面积晒伤,回国后,我被送到医院救治。
我没法说十四楼的事,只能一口咬定,我是在海边看风景的时候掉进海里顺着洋流飘走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沙特了。
警察自然也看穿了我的胡说八道,只是我一脸认真的十分笃定,倒真有几分可信。最后只好把我当成精神病,送到了我还算熟悉的地方,宏达医院的精神科。
龚主任收治的我。
为了给我圆谎,龚主任只能说我后脑受过撞击,造成精神错乱,短时间内很难恢复,没办法接受调查。
就这样,我在医院过了两天清闲日子。
罗剑的电话打不通,柳化黄去了局里也没找到人。我只能从龚主任那里要了林音的电话。
电话里,林音的声音特别虚弱,像生了什么大病一样。
我问她要不要来宏达拉个血检,林音很坚定的拒绝了。
她说就是忙累的,石垣宏村死了,死的时候腹部没有任何外伤,可胃里面就是遍布了猫抓一样的伤痕,最后死于胃穿孔造成的大出血。
因为死的太诡异了,她们的工作量又大了好几倍。
我突然想到那天小女孩说的话,为什么不救姐姐,为什么不救爸爸?
如果石垣宏村是他爸爸,那她说的姐姐是谁?
我忙问:“林音,你知不知道石垣有几个孩子?”
“两个。”林音思索了一会,答道,“一个是他前几年和一个日本女人生的,名叫鹤川林奈。”
“还有一个呢?”
“你认识,就是之前死在一中宿舍的陈丽丽。石垣出国之前强奸了陈丽丽,被公司辞退了,才出国找了现在这个日本女人。现在已经并案了,我们怀疑陈丽丽自杀是要完成邪术报复石垣。”
10
“陈哥!出大事了!林音死了,罗剑被拘起来了!”
门外突然传来柳化黄的喊声。
“什么?林音就在和我说话啊?”
正冲进来的柳化黄看着我电话上的林音两个字,显然也愣住了。
他一把夺过电话,电话里却传来嘟嘟的忙音。
柳化黄咽了口水,“林音快一星期没来上班了,今早剑哥去了她家,发现她已经死在家里半个多月了。一打开门,吊灯碎了,飞了一地都是空白的照片。”
“陈先生,你的外卖。”
护士进屋后再三确认将外卖放进了我的手里,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我认出了这个护士。
是蒋萍。
外卖是代点,我扫了眼寄送人,“查德威克”。
这是我和罗剑约定的特殊情况下互发消息的暗号,我隐隐感觉到,罗剑出事了。
我随便找个由头打发了柳化黄,确认没人后,拆开,里面全是照片。
最上面两张照片上面是石垣宏村的死状,捂着腹部缩成一团,身后站着陈丽丽手里抓着一只黄鼠狼的虚影。
怎么回事,陈丽丽死的时候肚子里塞进去的不是一只猫么?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了第四张照片,这只是一张普通的照片,所有人都能看见的那种,警方的现场取证照片。后面附了法医开具的鉴定报告,证实陈丽丽肚子里被活剥皮的确实是黄鼠狼,再后面是痕检报告,石垣腹腔内的抓痕,和黄鼠狼抓痕的相似度超过百分之九十八。
再后面,是一页边缘参差不齐的笔记纸,像是仓促间撕掉的。
上面写着:
石垣宏村,本名,陈悬。
陈海父亲,陈悬。
本上千代,父亲,陈悬……
我深吸一口气。
果然,我的推测是正确的,他们都叫陈悬。我收到的那个黑色信封,本来是给石垣宏村的死亡照片。上面的陈悬指的是石垣宏村而不是我,但里面的照片被林音换掉了。
她背后是谁?他们有什么目的?
陈丽丽肚子里的猫为什么变成了黄鼠狼,会不会也是被人换掉的?
这个人会不会是管黄鼠狼叫舅老爷的柳化黄?
指使林音换掉照片的人、杀了林音的人、罗剑口中的上面的人、把猫换成黄皮子的人,还有袁老口中的陈家……
柳化黄和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他做的,或者他也是来调查某件事的?
再没明确他的目的之前,我根本不敢联系柳化黄。
晚上,我偷偷撕了封条,一个人潜入石垣宏村的病房。
果然在床底下找到了满满一整理箱的信封,收件人那一栏全都写着陈悬。
最底下竟然还有张纸条,是罗剑的字。
“陈悬,我们都活在幻觉里,不要被人发现,不要试图寻找真相,不要相信任何人,好好活下去……”
11
罗剑始终联系不上。
但我没想到,就连柳化黄也像人间蒸发一般。
那天我在家里翻看从前罗剑给我的调查记录,偶然发现,当年被陈海从污水处理厂的沉降池里挖出来的那个男孩,竟然连警察也没弄清身份。而且没有任何监控显示有这样一个男孩进入过厂房。
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电光火石,脑海里灵感划过。
当天夜里我就钻进下水道,走了几公里找到了污水处理厂的沉降池,连挖了三天,竟然真的让我挖到一具少年的尸体。
寸头,穿着一中十年前的老式校服。
和我高中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用阴阳眼可以看到尸体上有我丢失的一魄。
“还是被你发现了啊。”
一个黑影从沉降池墙上的泥垢里钻出来,开始啃食那具尸体。
我突然就明白了陈海千里背尸到底在逃避什么。
可我只想解脱。
“你没有命魂?”
我怔愣一瞬,想起来袁爷爷告诉我过我,我的命魂在我师傅那里。
他摇摇头,“三魂不全我就变不成你。”
说完就消失无踪了。
12
罗剑说过,我们生活在幻觉里。
离开下水道后,我去过林音的家,可林音的房子已经有了新的租客,单位也说他们两个很多天没来上班,但是再也没人谈论林音的死讯。
我说林音死了,他们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毫无反应。
再过两个月,单位已经开始说不认识罗剑这个人。
就连我之前因为陈丽丽被拘留的记录都消失不见。
龚主任、柳化黄、十四楼,所有和照片有关的人或事都在一点点的被淡化,直到消失。
最后就连我自己也开始动摇,这些人,这些照片是否真的从未出现过。
后来我娶了媳妇,生了孩子。
我给孩子取名叫陈梦蝶。
因为我好像庄生一样,不知是蝴蝶做了个梦,还是梦中变成了蝴蝶。
我一直试图证明我现在的幸福是真实的,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可我每个月都去看,下水道里,那副我十三四岁的尸骨,那副被黑影啃食过的尸骨至今都没有消失。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到本来的世界。
或者本来的世界也是假的。
那年我八十岁,没有一个朋友。
我一个人坐在尸体边,看着深深的沉降池。
那时我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悲剧,是幸福本就虚幻,世人本皆虚伪,可我们却不得不如此痛苦地活着,且必须活得如此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