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郭寒突然给我发语音消息说,他梦见我逼着他跟我结婚,吓得他在梦中命也不要的逃跑,惊醒过来还心有余悸的拧了自己一把,现实的疼痛感让他长舒了一口气。
电话这头我不自觉的翻了翻白眼,深呼吸两次,撇了撇嘴角还是在手机键盘对着九宫格飞速地按了一通回复。我说:怪不得说梦是相反的,说真的,到时候你结婚,我一定给你当伴娘,我结婚嘛,你不用来了,就多给点份子钱。还有,你都25了,你有没有试图找回那个姑娘?
郭寒是我为数不多的男性朋友之一。我在他失恋的时候,陪他在操场抽过烟,也在他没钱的时候请他吃过6块钱一碗的杂酱面,当然他也请我吃过66块钱的披萨和看过27块钱一场的电影。
和郭寒认识那天,他趿拉着拖鞋从我们寝室面前走过,一件宽松的土酱色的t恤在肥胖的身上随意套着,每走一步走廊都发出诙谐的哒哒哒的声音,大有昭告全世界是老子来了的气势。我刚好从楼下澡堂洗澡回来,穿着我妈买的格子衬衫,沾了水短发杂乱的耷拉在脑袋上。据后来我们回忆那幕,对彼此的印象都是“我去,这个人好丑。”他站在女生寝室门口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解释俄语系足球队的历史并以此希望能够有新人的加入,手里拿着本子记录要参加的人的名字。我一边听他声情并茂表述,一边用干毛巾揉搓着湿透了的头发。然后瞟了他一眼,心里开始不自觉的发笑,胖子还踢球,肯定还没发力跑,球就被别人劫走了。我还是怀着强烈的壮大俄语系女足的使命感和打发时间的心思加入了足球队。后来为什么能跟郭寒成为朋友呢?大概同是胖子所以惺惺相惜,亦或者是骨子里高傲的很相似吧。
听说郭寒高中那会作文竞赛总会拿奖,也拿过无数价值不菲的稿费。但是从来没有看见他写东西,不过从他嘴里冒出来的话,大多数都是文绉绉酸溜溜的,是和他北方大汉长相完全不符的矫情。我写过几篇还算不错的文章,在他寡淡的鉴赏语气里,还是显得毫无深度,需要的还是要不断修炼才来达到升级打怪的能力。
大学里,作为他一小段的人生的见证者,他追过无数的女生,可是都没有成功。因为她们总是在郭寒准备出击的时候遇见真正的爱情。唯一一次成功的恋情,是他大四的时候,他也赶时髦谈了一场网恋。然而好景不长,在一年相爱相杀的后,还是回归现实的分了手。他分手那天我陪着他转了两圈操场,走了一遍人工湖,然后告别,我站在原地看他的落寞又有点难过的背影,突然想起电影《大话西游》里的那句经典台词“你看,那个人好像一只狗哎”。
郭寒在高中的时候有过女朋友。那是他这辈子最重要也是最深刻的人吧。
他说,张莉是转校生。
上学的时候一个班的人太多,到头了熟悉认识的没有几个。但转校生,却像永远是神奇的存在。他们总能第一时间抓住所有人的眼球,让所有人记忆深刻,不出意外的话,这个转校生往往还有姣好的面容。张莉就是这样的女生。
郭寒注意到她完全是因为她的柔弱和胆小。和他们班里那些张扬跋扈的女生的相比,张莉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不管被欺负还是受委屈,她都只是沉默不语,楚楚可怜又死命要强的样子让郭寒觉得很特别。郭寒就是在某个下午看张莉被欺负的不成样子的时候,突然正义感爆棚的挺身而出跟所有人说:这个女孩以后我罩了,谁都不许欺负。
在手机刚兴起的那个年代,为了给张莉买了个洛基亚的按键手机作为生日礼物,大冬天郭寒穿着他那肥大宽松的校服去县医院悄悄卖血。细长的针尖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就扎了进血管,腥红的液体瞬间喷涌并且不断在血袋里填充,他闭着眼睛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被抽了多少毫升的血液,他努力的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里呛入胸腔,隐约藏着一股淡淡血液的腥。终于等来护士冰凉冷峻的说了一句好了。他颤颤巍巍的起身,拖着沉重的身体去手机店买了个新手机,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放在衣服最内层。张莉见到他的时候,整个人都吓哭了,他整个人都是摇摇欲坠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发白的唇,关键他还咧着嘴对张莉笑。年轻的时候啊,总是拼了命的去让喜欢的人开心。
在郭寒大一的那一年,郭寒父母违背他的意愿给他填了祖国最南边的城市的学校,而张莉去了更北的城市上学。张莉在这样漫长又没有温度的异地恋里跟郭寒说分手,她说在学校有了一个更喜欢的男孩子,她过得很开心很幸福。举足无措的郭寒借了一笔钱加上平时兼职辛苦攒的钱买了一个戒指,坐着飞机赶回家去跟她求婚。
十二月份的北京已经温度已经到了零下,他穿着短袖短裤在北京首都机场里穿梭,所有人像看傻逼一样不时朝他瞟两眼。终于他到达张莉家楼下站了一整晚上,只是他不知道。他坐着从北京回德州火车,那个女孩也刚好坐火车从德州去石家庄。在某个时间点他们的火车曾擦身而过了。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们没有再提起那个女生,但有些伤疤,外人总看不到它流血溃烂化脓时的忍耐,只是愈合后,鲜艳的印记在此后的生活里还是会不断暗示那些出现过的痕迹。
郭寒足球踢得挺好的,他曾带领我们系的最球队一路所向披靡。只是女足在我加入那一年就夭折取缔了。那时候我铁定自己当前锋,但不自觉的我就跑到后卫的位置上了。
郭寒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张莉穿着雪白的婚纱嫁给了他。
他轻轻的牵她的手,每走一步都很小心翼翼,在司仪深情满满的演说里,他拿起那颗戒指套进她葱白柔软的无名指的第二个关节,突然张莉转身义无反顾地在人群中奔跑,粉白色的玫瑰变成黑色的玫瑰花瓣在迎风的时候撕裂,自动散落时像黑暗中跳舞的影子。他没有追,站在原地看着白色的纱裙变成了四散飞扬的埃,在逆光的地方,肉眼可见的四散的空气中的尘埃,清丽的面孔也渐远渐模糊。最终梦醒,除了漆黑的天花板就只剩下室友均匀的呼吸。他还是会想起她,在夜深人静的午夜,是四下无人的大街。
他想他一定可以爱上除了张莉以外的人。可是所有人都像一阵风,总是毫无预兆的来又急匆匆的消失。以至于他从来都没有记住她们的样子。郭寒时常问自己爱过么?然后他又像是自言自语的对自己说,爱过吧,只是爱得不够深刻。
他看见了拍婚纱照的人,微咸的海风里是幸福的味道。
有人问,你知道七月荼靡吗?
他说不知道,关于悲伤他都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