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着的驴蹄声由远而近,白帽子与红头巾一左一右,颠簸着向前。人也不赶驴,驴也不催人,慢慢悠悠,穿过南疆的风。毛驴和人,祖祖辈辈,在尘土中来来往往。也许某个无事的下午,人和驴子都靠着墙角坐下,互相聊起祖先与祖先间的故事。
现代人有一个特点,不肯让自己有片刻的清闲。马不停蹄地工作,然后为自己的工作效率得意洋洋,听多了年轻人加班猝死的,便也习以为常。当然,这也是有渊源的。我们这个农耕民族,总是更加推崇勤劳的品质。
而在南疆,什么都是慢慢的。汽车开着电动车的速度,电动车开着驴车的速度,即使是绿灯,司机也会友好地示意行人先走。村头的大树下,担着张大床,脱了鞋,在树荫下聊上一个下午。在南疆,不管是城里的路边还是村里的树下,都有这样的床,男女分席而坐。最初的时候,只是一块毯子。面对这样一个游牧民族,大抵可以想见他们四处为生存奔波,穿越茫茫荒漠。饿了,便铺块老麻布,掏出捂在布袋中的馕,就着酸奶子,便是一顿。
在那样一个物质较为匮乏的环境和时间里,让他们感到最为快乐的,便是相聚。所以这也造就了南疆人热情好客的性格。入户采访时,有个不会汉语的老奶奶一直让翻译问我们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瓜。平时他们也爱聚在一起,吃饭、唱歌、跳舞,像麦盖提县的刀郎麦西来甫便是这样一种聚会文化。
其实,换一个角度来讲,爱热闹也是源于一种孤独。这种孤独,不单是一个人的孤独,更是一群人的孤独,一个村庄的孤独。一个村庄在那里孤独生活千年,不为外人所知,也不为自己所知,今天和明天是一样的,今年和明年也是一样的。几片土墙,几亩地,陇上几株白杨,一头驴。土地没有奇迹。而这些村民们,他们会过这样的生活,他们会过贫穷的生活,会过一成不变的生活,会过那种在我们看来根本就过不下去的生活。种上地,然后坐在地边,跟种子聊聊天,待来年秋收的时候,换几壶酒,再邀村里朋友来家跳个舞,岂不美哉。这时,大概有些所谓的有经济头脑的人要来训斥,天呐,新疆地这么大,咋不多种些地?另一群勤俭持家的人也要补一句,喝什么庆收酒,多存点钱,搞个副业,倒也赚钱。
但是,你知道被戈壁与沙漠包围的感觉么?你知道沙漠一点点吞噬绿洲的绝望么?在麦盖提县这个92%的土地为沙漠的县里,绿洲与黄沙的博弈,是人们每时每刻都要面对的挑战。这样的闲,不正是对自然的尊重么?不知道贪婪二字,有饭吃,有舞跳,便也足够。所谓无为而治,大概也不过如此。
随着经济的发展以及国家扶贫政策,村民家中的三轮车渐渐多了起来,而毛驴,这个慢慢悠悠陪我们走过千年的知己,也在慢慢消失。富民安居房成片成片地盖了起来,土坯房被随意地摆在风中。等哪天墙倒了,驴没了,没有人再记得这个村庄。
然而社会在变,总有一些东西是不变的,比如人性。不管是贫穷或者富裕,不管是从前还是将来,那种对于生活的热爱,淳朴、好客、不争的品格永远存在于他们的血液中,存在于人性中,不被任何外力所改变,这便是人性中的永恒。
梁实秋说过,“人有闲的时候才最像一个人”,只有闲下来才感到自己是生命,活得简单才能活得自己。
累了,不妨来南疆走走?也许你会更懂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