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掉灯,世界都漆黑,有一万种雨滴声,窗外无月光,无数个失眠夜。
想起一个曾经认识的人。
她看起来很素净,声音很温柔,甚至有时候听不太清她在说什么。我与她结识是因为曾在同一家医院工作。有一次下夜班,她得知我居住的地方稍微偏远怕路上不安全,所以邀我去她家暂住一晚。
她的房间有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床边的大纸盒里竟放了一箱的中草药。
你,为什么有那么多中药啊?她说,她身体不太好。我便没有再追问。
躺在床上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了家乡和往事。
她说,她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山村,远到…让我觉得她的家在梦里。
她说,她有个比她小四岁的弟弟,她很爱她弟弟,她父母也更爱她弟弟。村里的人更看重男孩子。
她说,她想家,但家太远了,回不去。说着拿出手机给我看他们的全家福,照片里没有她。我没有多问,也许,她在外面工作吧。
她说她没有朋友,曾经学校里的同学都不大喜欢她。她还说到自己的前男友,因为她身体不太好总是吃药他接受不了,所以分开。她总是笑着说这些往事,就像这不是她自己的东西。
窗外一阵阵的车流声,我问她你这里每晚都那么吵吗?她说,是啊,所以总是睡不好。我突然替她感到难过,我忙说你不要在意生病,每个人都会有生病的时候,会好起来的。
她笑着说,无所谓啦,现实就是如此,没有人可以预见未来。
有时候即便你没做错事,也可能被误解,有时候你明明想做点好事,却被人当做恶心。现实就是如此,没有人可以预见未来,所以才不要失去希望。
知道未来的人生,是最可怕的。
时隔三月,好像每天都平平淡淡烟雨朦朦。这正是梅雨季节,心都像湿答答的。
这天,我休假,正在打理着窗台这盆枯萎的含羞草,它再也不打开叶子了。
医院突然打来电话,很急促地问我,她有没有来找过我。原来…她的病,是抑郁症。严重的抑郁。她凌晨突然瘫坐在储物间用止血钳夹自己…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神志不清了。保安把她锁在休息室,联系了市中心医院。等那边来人接她的时候,打开门发现她把所有的双人床拖成一个圈把自己圈在了里面…
打电话问我是因为,她从市医院逃走了…
后来听说,学校校长知道她有抑郁是不同意她来医院工作的,因为在医院面临着各种压力与风险,不利于她的病情发展。她跪着求了校长很久。
后来听说,那天晚上跟她一起值班的同事因为工作上一点小问题骂了她很久,当然这也不是第一次对她言语攻击了。我想,她一定是觉得自己没用,才躲进了储物间,她总爱责备自己。
后来听说,她,消失了。
我一直不清楚她是哪种意义上的失踪,可能是去了她想去的城市,或者,去了不用再守着草药过日子的地方。我也不想知道。
这场夜雨出奇的久,我坐在床上数着自己的脉搏,雷声阵阵。
曾遇到过无数的病人,才发现最难治的,是心病。无论是谁,活着总会有痛苦,所以即使是自己的缺陷,也必须爱着并且向前进。我希望她选择的也一定是这种方式。
无论你的人生有多么可悲,你都可以用不可怜的方式活下去。
我曾经从未坐过过山车,因为觉得害怕。可后来我改变了看法,可怕与否,等坐上去后再判断吧,但是果然还是很害怕。我想告诉自己没了解一件事的时候不能对它有偏见,就像你们也没了解过她一样。
这后知后觉的一生,想到这里,我开始叹息。起床吃了颗阿普唑仑,终于睡了过去。
梦里,雷声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