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幽蓝魅影
闫夏一直相信梵锦是爱他的,但他还是对一件事心存芥蒂,那就是梵锦什么都可以答应他,就是不准他上她的家,即使是已经达到她住处的楼下,她也会把他支走。
时间久了,闫夏心里就有个疙瘩,他决定给梵锦一个突然袭击,弄清楚其中的缘由。
是夕阳西下的傍晚,闫夏开了车到了梵锦的住所楼下。是南方那种老旧的唐楼,红砖,墙壁已经斑驳,透露出久远的痕迹。
唐楼有四层,楼下是很高的门面,楼道在门面旁边,没有灯,窄小而阴暗,像一个黑色的大口。
闫夏故意没有给梵锦打电话,他摸索着,在手机屏幕的光线指引下,小心翼翼地往上走,好不容易到了三楼拐角处,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
昏黑的光线里,有个十几岁模样的少女,长发,赤脚,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她在楼道上跳舞,一圈,又一圈。更恐怖的是,她浑身上下,包括脸和裸露的脚踝、手臂都是暗蓝色的,是那种幽幽的灰蓝,像被水浸泡过的尸体的颜色。听到闫夏的声音后,她就停下来,缓缓地转头,睁着两只乌黑的眼睛木木地看了他一眼。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诡异的气息。闫夏一哆嗦,手机掉在地上,周围重新陷入静谧的黑暗,忙不迭地拾起手机,女孩已经不见了,只听到楼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梵锦。看到闫夏时,她的表情有片刻的错愕,你怎么来了?
闫夏狡黠地笑,没有说话,上去就给梵锦一个拥抱,然后在她耳边说,我爱你,你在这里,我就要来。
这个拥抱是闫夏设定的惊喜,他太懂梵锦,她不爱花,不贪图他的钱,她和他一样有着感情洁癖,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就是最极致的浪漫。
然而,他还是感觉到了梵锦的不悦,他抱着她时,她的身体有些僵。
想起自己多次劝梵锦搬离这里都被她拒绝,闫夏的心就一凉,他想,原来,梵锦并不是那么爱他的。不过,他还是没有把那个诡异女孩的事告诉梵锦,免得吓到她。
二、不祥
医院里,闫夏牵着梵锦的手站在父亲的病床前,说,爸,她就是梵锦。说着,宠溺地看向身边的她。
闫夏的父亲一动不动,只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中风在床已有五年,全身不能活动,只能艰难地说一些话。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梵锦,眉头越皱越紧,看得梵锦浑身不自在。
闫夏连忙开玩笑打圆场,爸,梵锦又不是咱集团的员工,你这样看人家,不太妥吧?梵锦这才释然地笑了。
离开的时候,闫夏看见父亲直视着自己,不停地眨眼,他知道有话对他说,于是把耳朵贴到父亲的嘴边,好不容易才听清他说的两个字:布像。
布像?闫夏并不明白父亲是什么意思,但这在往常也是常有的事,所以也没太往心里去。
没想到,父亲三天后就去世了,这对于闫夏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虽然五年以来,父亲活得跟植物人没有什么区别,但身体一直没有恶化的迹象,怎么忽然就走了呢?
之后,刘院长把一封遗书递给闫夏,说,其实你父亲最近的情况忽然直转急下,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他是怕你担心,所以叫我别告诉你。
刺激?闫夏心底咯噔一下,想起父亲说过的“布像”二字。刘院长是父亲的发小,一直都是好朋友,也一直照顾着父亲,兴许知道父亲说的是什么。不想,刘院长听后,很肯定的说,你父亲说的不是“布像”,是“不祥”。
不祥?闫夏百思不得其解,父亲经商多年,一直热衷于风水玄学,说这个词也是情理之中,但他为什么在见到梵锦时特意向他提这两个字呢?正要追问刘院长,看见刘院长正直视着梵锦,仿佛在看一个前所未见的怪物。
难道,父亲说的不祥是指梵锦?闫夏想着又觉得很无稽。
晚上,闫夏打开父亲的遗书,这是父亲口述叫刘院长写下来的。字迹自然是刘院长的,只是盖了父亲大大的手印,或许由于身体不方便的原因,手印盖得有些不完整。有的地方很浅,有的地方则很深,看起来脏脏的。
三、苏小嬅
再次来到梵锦居住的唐楼,闫夏却在楼道口跟梵锦撞了个满怀。她像疯了一样冲出楼道,瞬间淹没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里。
闫夏追出去,已经找不到她的身影,打她的手机又没人接。他既担心又忐忑,想着回她的住所等她。结果,又见到了那个蓝色的女孩。
女孩正抱膝蹲在梵锦的家门口,见闫夏过来,她抬头看着他,眼神里满是阴翳。她的脸看起来比上次更蓝了,而且正在发出急促的呼吸,似乎身体很不舒服。
闫夏正愣着不敢动,听见女孩小声地叫了一声,闫夏哥哥。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闫夏吃了一惊,正要追问,女孩已经像飘零的叶子一样倒了下去。
你怎么啦?闫夏上去抱着女孩,见她不对劲,背起她就往楼下跑,然后在楼下遇见了一脸焦灼的梵锦,还有跟在后面的刘院长。
刘院长看清是闫夏后愣了一下,才忙不迭地说道,马上送医院!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在送院的途中,女孩停止了呼吸。
从刘院长的口中,闫夏才知道女孩患了一种罕见的疾病,蓝血人病。蓝血人病其实就是正铁血红蛋白血症,以呼吸困难、皮肤变紫蓝色为主要表现,分原发性和获得性几种,主要由遗传因素及食物、药物中毒性过敏反应引起。
原来,女孩叫苏小嬅,是刘院长的一个病人。苏小嬅的血液中缺乏铁元素,而且铜元素过多,也是蓝血病。她的病是家族遗传的,传到她这一代,蓝色愈发明显。她体内贫瘠的血液因缺少一种酶而变成褐色,表现在皮肤上就成了蓝色。蓝色越重,血红蛋白就越少,能吸进身体的氧气分子就越少,造成呼吸越来越困难。这就是闫夏看到她呼吸急促的原因。
似乎知道闫夏的疑问,刘院长告诉闫夏,苏小嬅是被遗弃的孩子,是梵锦收养的,睡在梵锦住所的阁楼里。
闫夏哦了一声,他终于知道梵锦为什么一直不让他去她家了,或许是为了保护苏小嬅吧,她不愿意别人把她当怪物看待。
四、讨债
不知道什么原因,刘院长被人实名举报,经查清撤职查办,更被告上法庭。
听到这个消息,闫夏吃了一惊。在他印象中,刘院长是那种学术精湛,为人正直的好医生。于是他到医院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刘院长这么多年来,一直未经病人以及病人家属的同意,私下利用病人进行医学研究,甚至已经害死了几条人命。
得知真相,闫夏不禁有些唏嘘。这天晚上,他又翻看起父亲的遗物,一个MP3落入了他的眼帘。这是他特意为父亲买的,款式很老,只有基本的播放停止按键,方便父亲操作,而且,闫夏早就替他下载了一些他喜欢听的音乐。
而今,里面的音乐还在,闫夏一首一首听过,仿佛父亲的容颜就在眼前,不禁悲从中来,泪如泉涌。忽然,耳边响起了一段人声,说话的人很吃力,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着,竟然是父亲的录音。
“儿子,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听到这段录音,但我一定要在我死之前说出来,因为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令我悔恨交加的事,是我人生的污点。二十多年前,我走投无路,于是我恳求一个朋友配合我抢劫一户人家,朋友当时还在大学念书,未来有着很好的前途,所以他本来不答应,但在我的恳求下才答应替我放风,就这样,我抢了一户人家的两万元。我知道上天会有报应,而且报应当天就来了。就在我们落荒而逃时,竟然遇到一个全身蓝色的女人!是的,我们被鬼盯上了,它们不会放过我们,这是天意。直到我见到梵锦,她跟那个女人那么像。我就知道,她就是来向我讨债的。”
原来,父亲竟然是靠着这笔赃款来到这个城市创业成功的,闫夏听完百感交集。在那个年代,两万块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对了,蓝色女鬼?父亲怎么会说梵锦跟那个蓝色女鬼很像?闫夏掏出父亲叫刘院长转交给他的遗书,准备找些线索,但上面写的都是平常的后事交代,并没有特别的信息。闫夏颓然地坐下,才忽然发现遗书上父亲的手印有些奇怪,五个黑色的手指肚盖着的正好是五个字,他仔细一看,当即激动得坐了起来。
五、消失
不错,你的父亲是我杀的。梵锦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像一块没有感情的木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闫夏忽然感觉眼前的梵锦很陌生。
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梵锦的表情冷若冰霜,从前有一个贫穷的家庭,但是他们一家相亲相爱,其乐融融,日子过得简单而快乐。直到有一年,女主人生了病,要花很多的医疗费。为了这笔医疗费,男主人不得不天天到外面找亲友筹集医药费,然而,就在他好不容易筹集了两万块的医疗费时,却被入室的盗贼把钱抢走了,最后,女主人因为没钱而延误了治疗时机,最终被病魔夺去了生命。
故事里的男女主人就是我的父母。梵锦转过头来,冷冷地盯着闫夏,说,你现在知道我害你父亲的理由了吧?
梵锦的话像刀一样刺进闫夏的胸膛,他愣在了原地,原来,你接近我不是因为爱我,只是为了报复?
是的。梵锦轻蔑地笑,你以为我会喜欢你这种富二代吗?
闫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了家,喝了多少酒,又怎么度过了这几个暗无天日的日子,直到他醉醺醺地拨了梵锦的电话,嗫嚅着说要跟她见面,他不相信她是杀害她父亲的凶手。
梵锦显得有气无力,语气却依然透着一丝硬冷,她说,明天下午三点在露天广场的第五根柱子下面等我。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然而,第二天,当闫夏到达约定地点,等了一个下午,却没有见到梵锦的身影,也联系不上她。他跑去她的家,里面已经空无一物,仿佛从来没有人住过。
之后的两天,都找不到梵锦,闫夏隐隐觉得不对,于是报了警。警方查看了广场的监控录像,却看到了更奇怪的事情,原来那根柱子恰好是监控的盲点,监控里有梵锦进入柱子后面的画面,却没有她离开的画面,也就是说,梵锦凭空消失了。
六、真相
随着调查的深入,刘院长牵涉的案子越来越多,有足够证据显示,他还关掉了闫夏父亲赖以生存的医疗器材,是直接导致他毙命的凶手。
这已经是闫夏意料之中的事情。那天,他发现父亲在遗书上特意留下的五个指印,覆盖的五个字是“小心刘院长”。这就是父亲在察觉到刘院长将对自己有所行动后,故意留下的线索,为的是既可以叫刘院长转交时瞒过刘院长,又可以把信息传达给闫夏。
几天后,梵锦在广场第五个柱子下面的下水道被找到,此时她已经陷入深度昏迷,原本白皙的皮肤也透出幽幽的蓝色。看到梵锦的样子,闫夏嚎啕大哭。其实,在发现刘院长的秘密后,他特意翻看了苏小嬅的病历,发现了亲属栏上写的是苏乐卿,闫夏猜到苏乐卿就是梵锦。她们是亲姐妹,也同时遗传了母亲的蓝血病。
经过一番急救过后,梵锦醒了过来,她依然神智不清,说是她害了妹妹,如果不是她把妹妹交给刘院长,妹妹是不用死的。原来,她之前并不知道刘院长就是当年一起抢劫家里的同党,她只是把他当成一名医术精湛的医生,还信任他,叫他在闫夏面前保守她和妹妹的关系。妹妹死后,梵锦觉得事有蹊跷,经调查得知刘院长也是毁灭他们一家人的罪魁祸首之一,更可恨的是,他不仅没有治疗妹妹的病,更故意给她注射大量的亚硝酸盐,从而加重了她的病症,导致死亡。
梵锦爱闫夏,选择原谅他的父亲,但是他不会容忍刘院长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向警方举报,与此同时,她发现蓝血病的症状已经在她的身上开始出现,她以为自己会死,而她那么爱闫夏,怎么忍心让他看着她的身体渐渐变异,最后死去?她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她说杀了他父亲的谎言,所以约了他,准备找另外一个理由叫他放手。不想,在广场等待他的时候,她的病突然变得很严重,感觉呼吸困难,几近窒息。她以为自己就要死去,她要藏起来,悄无声息地离开,至少让闫夏以为她是失踪的,这样他才不会因为她的丑陋和死亡而伤心。此时,她看到了脚下的井盖,情急之中,她用尽全身力气挪开井盖藏了进去。
这几天,藏在井盖下面的梵锦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也在等待死亡,对于死亡,她其实没有什么遗憾,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深爱的闫夏。不过,当时的她不会想到,仅仅几十个小时后,她就被闫夏救了出来,并再一次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是的,闫夏说了,即使是家族遗传的蓝血病也并不是不治之症,只要加以治疗是可以治愈的。在未来,还有大把的幸福等待他们挥霍,因为他们,彼此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