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余光中
一.
我小的时候，飞机是个很稀罕的东西。小城市里的小孩子，没几个人坐过飞机。为了体验这种新鲜事物，我家爱女儿的老爸专门买了一张短程机票，多短呢，大概就是飞上天去过个几十分钟，就该准备下降了。
即使这样，小小的我也是兴奋，飞机冲破云层的那个时刻，专门坐在窗口的我们，看着下面开始变得渺小的街道，我觉得自己可了不起了。这个事情，足以作为在学校吹牛聊天一学期的谈资。
而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机场变成了一个时不时就要去的地方。上大学的时候飞来飞去，上班了之后出差飞来飞去，出国了之后更是飞来飞去，国际线国内线，机场等待的时候再不是趴在窗口看跑道和飞机，而是抱着手机刷屏，飞机起飞的时候早就不再兴奋，而是闭着眼睛好好休息。
机场离我的生活越来越近，而家却离我越来越远。
二
飞来悉尼的第一天，四十公斤的行李就是我的全部家当。按照各种“出国攻略”准备的证件，衣物，日用品，挚爱的书籍们没法带，但却放着老妈挑选对比无数家买来的最轻最实用的电饭煲一只。
父母一路从家乡送我到浦东机场，待机的时间，大家都焦虑，既希望这时间过快一些，又希望这时间过慢一些。其实进入check in的那个时刻，家人和自己是什么表情我已经不太记得清楚了。只是在心里清晰的记得，一直回望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那一刻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忐忑，反而更多的是向往和期待。
我们这一代人，大多注定是漂泊的。从小小的城里，去远方读书，再去远方工作。信奉的是“我心安处是吾乡”的洒脱。
三
在外的时光其实并没有觉得如同很多人说的那么辛苦，也大概是我天性里觉得生活就是应该随性一点，快乐一点。住在别人厅下隔间里，我觉得用半价住了一个市区房间是很合算的事情，更惊喜的是，居然还拥有一扇小窗，以及经常来窗台拜访的鸽子。
中国城里买的十元一份的午餐，可以分成两份吃两顿。去各个机构，银行处理事情，走过的街道和海港都是风景。第一次租房的两居室里大概住了七个人，有富二代留学生，有来读书的小女孩和陪读的妈妈，有每天半夜回家的不晓得做什么的神秘人，有煮汤从早用厨房到晚的广东妹，有斤斤计较天天盯着用电话用网时间，偷偷画正字记账的抠门房东…每天都过的新鲜热闹，像是重新认识了一个世界。
直到有一年，老爸老妈决定远渡重洋的来看我，我各种转公车转火车，来到机场。不会说英文的两个老人家，给我带着一大包各种茶叶，中药包，真空包装的大红枣，家乡的香菇，鱼粉丝，人参枸杞…只要澳洲海关上没有明令禁止的食品，父母都恨不得打包了带上，就觉得这里超市的不如家里的好吃。我也是各种各样的担心，他们能不能顺利过海关，不会讲英文会不会走错通道，年纪大了会不会长途飞行不舒服，何况还要推着行李排队过关等将近一小时。
机场的出口站满了焦急等待的人群，有拿花的，举气球的，举牌子的，每次有一批人出来就个个目不转睛的看。看到老爸老妈相携而出的身影时，当真是松了一口大气。
打车回到住处，没有和人一起合住过的父母非常不习惯。厨房也不能随意用，平时也只能在房间休息。那一刻，第一次觉得自己要在这个异国他乡买房，扎根，自由的活。
四
等真的有了房，有了自己的家，去机场接爸妈的时候，变成了两个人。不用再一个人辗转火车，也终于有闲心变成接机口拿花的那个人。老爸老妈出入海关已经熟门熟路，甚至会讲两句简单的英文。机场变成了一个中转纽带，一头连接着祖国的家，一头连接着悉尼的家。然而我坐上飞机的时间越来越少，父母来这里住的时间越来越长，故国山河，旧交故友，相逢多是在梦中。
然而神奇的是，我的宝宝，却是个小飞机迷。还是个毛毛头在襁褓中，就迷恋看着天上飞过的飞机，等会说会跳了，总是第一时间就看到天上飞过的飞机，大声的告诉我：“妈妈Look，是大飞机”，还要把双手当作小翅膀，呼呼的飞上一圈才罢休。
于是和当年我家老爸一样，女儿控的老公也觉得要带她去做大飞机。时隔近三十年，又一次，坐飞机变成了一件激动人心的振奋事。
机场里，拖着瓢虫行李箱自己走的小朋友，趴在窗口看跑道和大飞机的惊叹的样子，让我觉得，时光在这一刻似乎重叠，生命在此时也似乎完成了一个循环。平生第二次，坐飞机也能有这么多乐趣，而不一样的是，这次更新鲜了，飞机上的婴儿摇篮，幼儿餐，机组人员给的玩具，都是我小时候没见过的，当然，一夜无眠的哄孩子抱孩子晃孩子也是“新鲜”的让人喜（泪）不（流）自（满）甚（面）。
五
带着孩子重游故乡的山水，才发现早以为记忆里模糊的那些东西，其实记得无限清晰。才知道，故乡这个名词，原来真的是有重量的。
飞回悉尼的那天，我累的倒头就睡，然而小宝宝却精神万分的自己讲着旅途的事。看到动画里她爱的小猪去坐飞机旅行，她也骄傲的表示宝宝也坐飞机，嘟嘟嘟的到了中国。
听到小小的宝贝嘴里说出“中国”，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但愿她长大后，还记得遥远的海岸那头，还有一个家，她叫做“中国”。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国情。
本文图片全部来自网络免授权图库，感谢拍摄者们的辛勤付出和无偿授权。
本文参加时差党征文“机场那些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