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认识大叔是大学生活的开始，新生军训结束那个晚上班级开晚会欢送教官。兵没有参加，当晚和几个同学去饭店喝了个满脸通红而归，路过教室门口向里张望了几下便回宿舍躺床大睡。

　　第二天早上几个人谈论着昨晚出尽风头的女生苏，兵对班级女生还对不上号，只听他们说苏如何讨好教官，又给他吟诗作赋，他对这些话题没兴趣。

　　洗漱吃饭后去班级。兵没有进教室，和几个同学站在班级门口闲聊。

　　班任李从远处扭动着身躯越来越近，30岁出头勉强1.5米的娇小女人，卡着金边小眼镜，略显肥胖的身材配上紧绷的黑色小脚裤看起来很不协调，宿舍老五给她的标签是：“站着像尊佛，趴下像口猪”。

        她紧踱着小步刚到到班级门口便喊道：“男女生排好队，我们分座位！”兵也应声跟随加入队列。

　　“什么情况，怎么是男女生一座？”兵看到被班任安排好的一对对男女生，用手指捅了捅前面的强（他们宿舍老三）。

　　“恶心，搞出初中时代了，班任脑袋爬进虫子了！”强回过头和兵咬了咬耳朵。

　　“兵，你过来！”班任李向兵招手。

　　“老师，我个子高，应该在后面！”兵以为和强的话被班任听到了，边走边找话题堵班任的嘴。

　　“我今天戴眼镜了！”班任李抬手推了推眼镜框，另一只手指着教室里面，“你们俩坐那个位置。”

　　“老师，能不能安排个男生给我？”兵商量的口吻问道。

　　“她配不上你？”班任犀利的目光看着兵，还指了下身边的女生。穿平底鞋1.68米，马尾，偏瘦眼大，只是军训晒得脸有些黑，听到兵的话瞄了他一眼，又扭过头去。

　　按身高确实配，兵正好1.80米，1.67米的女生再穿上高跟鞋，衣装休闲些……

　　“这都哪跟哪啊，又不是搞对象！”兵无奈地看着班任说道。

　　“不是搞对象你挑什么？”班任确实厉害！兵第一次领教了刀子嘴，后来班任李也在班里说过她是豆腐心。

　　兵没有再说话，知道自己说不过班任，直接进教室走向自己该坐的位置，那个女生也跟在后面。

　　“我叫苏，家住本市，知道你叫兵。”同桌第一次说话是苏开头，很爽快，第一印象让兵满意。

　　“你就是叔？”兵好奇地望着苏。不是他故意说成了叔，是他平翘舌不分。

　　“我叫su!”苏听着别扭，特意把苏字拉长了音。

　　“我知道，你们家给你起名字时就是想让你占别人便宜的，我直接叫你大叔好了，这样你会更有成就感！”

　　苏听了很无奈，平翘舌不分还不讲理。“随你吧！”她甩出了三个字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书桌。

　　日子过得很快，兵和苏熟悉了，他慢慢知道苏的成绩优秀，和他天地之别。

        优生让人产生敬意，兵对苏有了好感，两人下课不出教室，苏给兵补习英语，不时也多了些家长里短、述说以往的话题。

　　兵印象最深的是苏考他“dear”的意思。这么简单的词初中就会，大学口语竟然把它算作生词，兵想都没想便答：“哎呀！”

        苏表示满意，“不错，还有一个意思。”兵当时英语太烂了，憋了半天没想出来。苏看兵没有回答，犹豫一下说：“亲爱的。”而兵以为苏在叫他，看着苏愣住了。苏感觉到兵误会自己，红着脸解释：“我说的是dear的意思。”

　　东是宿舍老六，1.65米身材，瘦得像根筷子。这几天一下课便围着兵和苏转圈，时而聊闲一下苏、时而做个滑稽动作，似乎对苏有好感。

　　兵很反感，而苏对东却积极配合，你说我应、你耍我笑，让兵无心学下去。

　　兵很倔强，每次见状起身就走，上课回来沉默不语。这种反抗很见效，几次下来苏不再理东。兵赢了，东见苏不再理会他，就不再来打扰。

　　本市学生没有晚自习，而苏慢慢开始放学不回家，食堂用餐后接着给兵补课一直到晚自习结束。

　　这天东不知吃错了什么，放学后直接走到兵和苏附近，看没人理他便压低了嗓子对兵说道：“二哥，教官！”然后神秘兮兮地走开了。

　　很明显这话是故意说给他俩听。自从兵和苏熟悉以后，他最不喜欢教官这个词，兵愣住了，苏的脸色也变红。

　　“他说这话什么意思？”苏红着脸扭身问兵。

　　“我怎么知道，那晚送教官我又没参加。”兵本来不爱听这个词，心里好不痛快，而苏又来质问他，有些恼火。

　　“你们是不是说我和教官有什么事?”苏委屈地问，声音有些沙哑。

　　苏爱哭，兵看出她的眼圈有了迹象，可是自己招惹谁了，白天抹过黑还是夜晚做了贼？

　　“你们的事我不清楚，有人提教官你就很大反应，问自己吧！”兵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起身离开。苏虽然眼泪转了圈，却没能成功流下来。

　　两天的沉默过后兵和苏又开始说话了，这次还是苏主动，她似乎发现让这个倔强的家伙先开口太难。

　　有台阶兵当然要下，两人重归于好，苏继续给兵补课。

　　二

　　自习课上学生填写个人调查表。兵虽然成绩不好，填表还在行，几分钟完工，只剩下贴照片一道工序，可是胶水前后桌都没有借到。

　　“大叔，有鼻涕没，借我一些用。”他拿着自己的照片看着苏。

　　“你怎么这么恶心!”苏使劲瞪了兵一眼，顺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

　　“没有算了，我有工具。”说着兵从书桌格子里拿出订书器，把照片按在表格上就要钉。

　　苏看到马上把订书器抢下来，“下午我带曲别针过来，表格照片不能用钉子，这点常识都不懂。”

　　“我看看你写的。”苏说着把兵的表格拿过去，从头到尾审视着。

　　“其它爱好你怎么写的是音乐？”苏问兵。

　　“这就是我的爱好，写的不对吗？”

　　“我没有其他爱好，怎么写啊？”

　　“你没有就不用写了，经常填表这也要问！”兵感觉这问题太幼稚，看也没看苏一眼。

　　“可是我和你的不一样啊……我没填你却填了……”苏说着让兵听不懂的话。

　　“非要和我一样？我吸烟，你也吸？我喝酒你也喝？明天我去死你去不……”兵真不知怎么回答，一连串的反驳让苏措手不及，她不再问了。

　　沉默，几分钟过去两人都在沉默。兵双手托着下巴，平时就少言少语，既然苏不说话他也不开口。

　　舌战胜利没有让兵感到喜悦，战利品是自己成了孤家寡人，视线寻找着空气中的悬浮。

        无意中他的目光正好和班任李遭遇，才发现讲台上的班任李正看着他俩，眼神是悲是怒让人难测。兵感觉不对劲，侧身看了一眼苏，她正一动不动坐着，眼泪已经浸透了桌布。

　　这是苏第一次在兵面前真正哭。大大的眼睛充满眼泪，那眼泪不是流下来，而是豆子般大颗砸在桌面，几乎要溅到兵的脸上。他第一次发现苏的大眼睛也是水汪汪的，很像《聪明的一休》中哭泣的小叶子。

　　泪人让人同情。兵头一次主动对苏服软，抓起苏的胳膊轻轻摇晃着。“大叔！我刚才说气话，怎么哭了……”这时苏有了兵的安慰，直接开始抽泣。

　　附近同学陆续听到，把头扭向他俩。兵不再顾及面子，继续安慰苏，这种安慰此生头一次，还众目睽睽、光天化日！笨拙的话语东拼西凑。

　　晚自习苏没出现，兵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无聊地看书，心里忐忑加忐忑。半节课过去苏才推门走进教室，直接来到自己座位却没坐下。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折叠好的纸放在兵的书桌上，转身离去。

　　兵奇怪，以往女生给他纸条，前兆不是闹别扭后。看到苏离开，他拿起桌上的信，折开仔细看起来。

　　“同桌你好！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在讨论我和教官之间……”苏把她对教官和对他们宿舍老六的感觉都一一澄清，最后又说自己想处好同桌的感情等等，满满的四页信纸。

　　兵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前面的解释都懂了，她在兵心里已经洗白；处好同桌感情兵看不懂，究竟是想处好同桌还是处好感情？文字游戏太难，这晚他失眠了。

　　三

　　和以往一样，很快俩人忘记不愉快、和好了，他们继续一起学习，这才是兵想要的和谐生活。

　　这天中午兵吃完午饭，和其他室友在宿舍躺床休息，老三推门进来，还没站稳就冲着兵问道：“二哥，我刚从南苑吃饭回来，你猜我在饭店遇到谁了？”

　　南苑是本市另一所大学附近的饭店，他们偶尔去那里聚餐。

　　“遇到你二姨了！”这问题很无聊，漫无边际，兵看都没看老三一眼回答道。

　　“没闲心和你闹，我看到你家大叔了，她和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在饭店有说有笑地吃饭呢，屋里一根柱子正好挡在我们中间，才没被她发现。”老三一口气把话说完，等待兵的反应。

　　“二哥，这还得了，你不收拾她？”还没等兵说话，老六从床上蹦起来抢过话题。

　　“大叔不是我家的，和别人吃个饭管我鸟事，你这厮真多事！”兵虽然听了不高兴，还是想和苏撇清。关于她的闲言太多，虽然真假难辨，总被人挂在嘴边让兵生厌。他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出宿舍走向教室。

　　时间有些早，教室里只有几个学生在看书。兵进教室刚坐稳，苏也随后进来。和往常一样拿出了书开始给兵补课。兵没有把刚才的不开心挂在脸上，两人一考一答和往常一样。

　　不怕没好事，总是坏事儿的老六又出现了，径直走到兵和苏旁边拉把椅子坐下，然后把屁股一撅，脖子伸向兵还拉长了声音说：“二哥，南苑！”然后诡笑着走开了。和平的日子危机再现，兵听了感觉眼前一黑，幸亏他体质好。

　　“什么南苑？”苏听了马上把脸转向兵，脸色突变。

　　“我怎么知道！”兵本来不想提这些事，而这个老六就是怕天下不乱，点完火就跑。

　　“你们宿舍的东刚才说南苑是什么意思？你去南苑吃饭了？”苏知道自己和男同学出去吃饭被发现，最大的嫌疑就是兵。

　　“人家说南苑，你紧张什么？”兵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本来没招惹谁，却总被卷进这些乱事里，说着把书向桌子上一撂，不再看苏。

　　“和我去你们宿舍，我要解释下。”苏说着站起身，而兵根本没动。

　　“你去吧，我们舍人都在，想和谁解释随便挑，这事和我没关系，我也没去过南苑！”兵更生气了，他不明白苏为什么要去他们宿舍，脑袋里问号泛滥，和平相处真的很难。

　　“你和我一起去！”苏看到兵没有起身，自己又坐了下来，说着话眼泪掉了下来。

　　这次兵没有理会，直接离开。他感觉和苏在一起总会惹火上身，经常面对别人的闲言和苏的眼泪。

　　晚上苏又留给他一封信，当然是解释她和男同学出去吃饭的事。普通同学、家庭困难、由于同情请他吃饭……而兵这次没有看完直接揉成一团，回到宿舍找出以前苏给他的信，一把火烧掉了。

　　第二天是周末，兵下午请假回家，在离开前他把自己的座位移到距离苏很远的位置，走的时候他没再看苏一眼。

　　四

　　火车上兵遇到一个在本市一中上学的高三女生，苗条的身材白净的脸，笔直的身姿就像专业训练的模特，他俩一见如故对坐而饮（纯净水）。女生旁边坐着的是她表姐，一直听着他们的聊天，时而跟着笑笑时而点点头。

　　一路上他们聊了很多，学习、未来工作、遥远的婚姻……兵从来没有和一个女生聊的这么痛快，有没回避、没有闲言、无需掩饰，当然也没有眼泪……

　　火车到站了，当他们站起身时一旁的表姐调侃道：“看你们聊的这么投缘，不留个联系方式？以后不知什么时候再见呢！”兵当做没听见。那个女生看看兵又看看窗外，最后笑了笑说：“有缘还会再见的！”随后用脚踢了兵一下转身走了。

　　兵很迷茫，没理解她的意思，无意中他也望了望窗外，卖东西的、执勤的、等车的、送别的……他忽然伸出脚向前踢了一下，正踢在一个男人的膝盖上。“你tm想找事吗？”男人怒目注视着兵。

　　兵还在望着窗外，最后他笑了……

　　这是兵的第一次偶遇，以后他再没有遇到这个女生，而她的模样已经印在兵的脑海。

　　再次返回学校后，宿舍的哥几个向他汇报了周末他走后班级重大新闻，苏在班里哭了一个下午，没有人能劝说她。兵听后笑着说：“大叔不再是我的同桌，你们应该把这个故事说给她的新同桌听。”

　　以后的日子里，兵每次坐在车上路过一中，都会不由地伸出脚向前踢一下，而他也会想起他的同桌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