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过后,白日喧嚣陡增,晚上吃了饭,还不到开空调的时候,便谁也不愿在屋里待着,尤其是我这个将近两百斤的瘦子。夜下乘凉,来一阵儿小风,接着哼一首小曲儿,就能乐呵呵的,来回溜达,比白天啃再多的西瓜解暑都称心。
夜市人潮涌动,叫卖声不绝,卖菜的准备收摊,撸串的则已经摆下了,更有那小哥颜值不赖的,生意就平白比其他的火爆,如果再加上一个有意思的小横幅,比如“距本铺成为百年老号还有98年”之类的,那人们可是乐意支持他再加油下去的。熙熙攘攘,难免拥挤,这里毗邻郊外,市中心禁止鸣笛之类的牌子在这里收效甚微,有的路口甚至没有红绿灯,交通状况可想而知,辅路早已被占得满满当当。突然一声闷笛,三五成伙的少年搭着自己的女伴纷至而来,可能是看这里人多,也想挤一挤热闹罢。人群绝不会因为几声笛子就分出一条道来,少年们不耐烦,却也不嚷,摩托嗡的一声,如同草原上的雄狮在表达不满,周围人都捂着耳朵不满的看着他们,却是渐渐退开。机车见缝就钻,竟如同一个泥鳅,在拉链似的人潮中一路分分合合,一会就看不见了,也不知买了什么没有,周围人除了一开始说什么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之类的话,不一会就又沉迷在买卖讨价,吆喝碰杯中了。
又是一天下班回来,刚下公交车,便看见马路中央缓缓游过两辆机车,各载伙伴,如同雄狮在自己的王国上巡视。只是接近十字路口,他们又不得不回到辅路上去了。我正愁夏日烦躁,发愁晚上吃什么,看到他们那个方向,就去买了韭菜馅的包子,回去的时候路口正中央一电动车跟一汽车撞了,周围里三圈外三圈围着看热闹的人,全然不管红绿灯的变换了。有个加油站搞活动,晚上陪同事开到东环加油站加满油,回来等红灯的时候,又是一辆机车,绑着音响设备,唱着纸短情长,慢慢飘过。“你陪我步入蝉夏,越过城市喧嚣…岁月无法停留,流云的等候…你选择遗忘的,是我最不舍的…纸短情长啊,诉不完当时年少,我的故事都是关于你呀。”夜晚的风吹啊吹,我看着机车慢慢走远,也不禁晃了神。
在我十一岁的时候,大院的孩子王,我们叫他生哥,14岁。他能成为孩子王是因为,再大的都不屑于带我们了,孩子王,另一种说法,叫托儿所所长。生哥带我们爬树,炸草,偷铁,放风筝,就是一废煤球,他都能找个坡滑下去乐呵乐呵。 在钻烦了吉普车后,他盯上了院子里停放的一辆摩托车。“多酷哦。这比钻吉普车里瞎捣鼓带劲多了。”说着他就把我们招过来,“我观察好几天了,早懂怎么玩了,这比拖拉机好学,我上去打着火给你们示范。”生哥神气的踢开脚蹬子,一个趔趄赶紧又扶稳,拿着从大人那顺到手的钥匙一阵摸索,咕嘟嘟一声,他看了我们一眼,爬了上去,又是一阵捣鼓。“我只偷学到这,不过这就跟吉普车一个道理,不走了你推他就是了,你们过来推一把!”
我们推着车,车上载着他,只记得一圈一圈,生哥意气风发的笑着,虽然最后被大人揪了下来,但这免不了成为孩子叛逆的教科书故事,传遍街坊邻居……
后来他卸任了托儿所所长,交了一票年纪相仿的少年,整日也看不见他。随着学业繁忙,再见到他时,我已到了他那时候的年纪。
“生哥,高中日子怎么样?”“就那样,哎我们家新弄那辆摩托见了没?”“在哪个楼缝儿呢?我爸给我藏了”“不知道不知道”接着生哥就说我去市里上个初中,放了假回来成书呆子了,我当时看着他生猛的走远,想着他跟我说的一串名词,也就哈雷我听说过。不过我们俩一致认为,摩托车就是台湾电影里那机车,一国俩名儿而已。
父亲让我去探望他,听说他骨折了。生哥宛如少年模样,在家吊着腿还一脸嬉笑,床头柜上放着摩托车头盔。“想事呢没注意,旁边停一卡车怼上去了。”“又翘课了吧?”那天可是礼拜二。“可不,我爸让我上完高中就别上了,反正不好好学。那你说我不考大学了上课干嘛,还不如赛摩托去。不过也是因祸得福,没去成,听说比赛出事了。”我看他意兴阑珊,又说了一堆小时候的闹腾事,他仰着头,眼神发亮,像是在憋着泪,可又张嘴,也像在笑,只是不出声,我絮叨了一会儿,走了。
匆匆数年,期间碰见过他妈妈,知道他有了一个小妹妹,到哪都牵着手。我们是在电影院又碰到面的,当时他正拉着他妹妹出场,我们一眼认出彼此,又约了顿饭,已经成家的生哥没有了一丝硌人的高冷范儿,“唐人街那个美国大叔的机车,看的我都想去组装一台,我感觉自己梦想回来了。”“得嘞!组装了记得开着你也去堵回道,多酷!”我承认自己有时候嘴可能损了。“那得是台大黄蜂,指不定变形金刚男主让我去了嘿嘿嘿。”“说真的小时候让你忽悠的我老想有个摩托了。”我怕他再做梦梦到环太平洋去。“你开个电动车都瓜怂还开摩托,那得给你配一套钢铁侠那衣裳。”生哥嘲讽起我来也是信手掂来。
然后,我们拐到了近况,小时候的事好像说腻了一样,都在小心翼翼的回避。
“白石!你说这油价咋老涨?!”同事没看出来我在走神。
“咸鱼干只会越来越咸,放轻松嘛,你么得办法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