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秋风渐起的天气,贴着皮肤的沁凉让人无论如何是不愉快的。又何况是小长假上班第一天。这样的日子适合读一本书。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甚至不是一本书——它只是书信集。通信之人提笔伊始,也大概没想到日后还会结集出版。
书信往来持续了整整二十八年,读毕,仿佛已经过了一生。推开门,阳光灿烂如旧。这样仿佛前世与现世交融的错觉。
这本书就是大名鼎鼎的《查令十字街84号》。
海莲,这个住在老公寓连暖气都供应不起的穷苦女作家,偶然得知查令十字街84号,这家旧书店有她所需要的书籍。于是欣然列出书目向其索购,从此开始一段爱书人与书店的岁月传奇。
她和书店老板弗兰克从未谋面。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忙于生计的她,一次次地错过了去英国见面的机会。等她终于成名来到伦敦,却已是天人永隔。是命中注定,还是老天给他们的玩笑?
还好,还有那些或精装或珍藏的书。它们让 她可以放眼四维的世界,让她可以暂时忘记满是蟑螂的厨房,严冬双手冻疮的痒痛。不能想,没有浩瀚华美的精神世界,这样窘迫的日子又该如何过下去。
还好,还有这样一家小小的书店,和那些善良的人们。在一只鸡蛋都要配给的战后欧洲,生活困顿窘迫。物质的匮乏没有磨灭人性中的光明和美好。因为一本书的缘分,他们是这样地惺惺相惜。员工们给予这个茕茕独立的女人温暖和关怀,让她不要因为怀才不遇而过分伤痛。而她送来火腿和鸡蛋,让他们可以在平安夜做一只约克郡布丁。
书籍是有力量的。仓颉造字而鬼神惊。那些前人念诵的文字拥有如同咒语一般穿越岁月的力量。斯巴达毁灭了雅典,而雅典文明征服世界。谁能说精神不灭不是另一种永存。后来,电影《北京遇上西雅图》将这段邂逅演绎成了现代版的爱情故事。这是后世读者们的美好心愿吧。那个缄默的英国绅士,那个热情的美国女作家。他们的爱情是这样无望,如同暗夜里怒放在角落的花朵,它盛开了,它凋谢了。无人知晓。
海莲面对的是钱财的窘境,贫困束缚了她迈入查令十字街的双足。而弗兰克,有一大家子的口粮要他来辛苦工作。有道德和世俗在牵绊他的脚步。钱钟书和杨绛一样的灵魂伴侣世间少有,大多数夫妻盲婚哑嫁,相安无事了却一生。毕竟生活不是读读书写写字就能维持。
可是啊,可是又何必要在一起呢?所爱慕的那个人,只要他在,便如同天上月,给人勇气面对艰难岁月。当一天的辛苦写作结束,海莲是否会倚靠窗台,想象那个稳重谦和绅士的面容。而弗兰克,我一直觉得他的爱情是隐忍在冰山下的岩浆火焰。他什么也没有说,他从来没有在书信里煽情地写我爱你。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他只是默默地听这个白羊座女人喋喋不休的各种抱怨,对书的种种苛刻要求——末了,去尽可能地搜寻一本初版的《对话录》寄给她。看她书写生活的各种小确幸,这个严肃的英国人脸上是否也会有温暖笑靥稍瞬即逝?
这让我想起一部老电影,《沉静如海》。那个少女和德国军官从来没有一句正面交谈。一切都如同大海般静止无息,却又暗潮汹涌。只是最后,她疯狂弹奏《月光奏鸣曲》,是表白,是警示。他默然转身,为那无言告白而深深打动。可是紧接着炸弹便在身后轰然作响。刚刚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我曾以高贵的方式爱过你,便已经足够。
这让我想起一段有趣的对话:长安和太阳,哪个更远?
当然是长安。举目望日,不见长安。
你距离我比太阳更远,因为,我抬头,并不能看到你。
说来惭愧,我这个俗人正是读了它才拼命开始加班挣钱的。从前我觉得金钱是个俗物,既然工资又买不起一平的房子,那挣了也没什么用途。然而金钱有他的用途。起码,我若想见到谁,便可买了机票跨越万水千山跋涉而来,不必踟蹰,直到天人永隔成为遗憾。
若想见者,千山可跋,万水可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