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凳子上的高度

篈聃

小个子有站在凳子上的高度……

      九年义务实行的第二年不管成绩优劣都可以上我的那所中学，想想当初我可是凭着我的小学成绩考进来，虽然只算两科成绩，语文和数学，但我也算得上是好学生了。

      那时候我们那里条件不好，只有升了初中才有英语老师，并且能胜任英语老师的少得可怜，可以说大家都是英盲。

      第一节英语课见到他的时候，他站在讲台上用他黑莓子似的眼睛把教室里六十多号黑黑的脑袋扫了一遍，他先用带着本地方言的口音的英语介绍自己，然后又用本地方言翻译了一遍，看来他还是知道我们是完完全全的英盲。看着他的眼睛给我一种弥漫着从他心灵里荡漾出来的亮晶晶的光彩和温柔，但现实中他一点也不温柔，还凶恶的紧，我们在私底下都管他叫“伪君子”或者是“吸血鬼”。如果你听写单词的时候不及格，或者是考英语的时候不达他的标准你就死定了，就等着被劳改或者是罚钱充公。被劳改我们不怕，就怕被罚钱，因为钱是我们来自农村孩子的软肋。那个时候家里面条件不好，家里面有五个孩子在读书，我每个星期只有十五块钱的生活费。我英语不好，所以我最怕上英语课，因为怕被罚钱，错一个单词罚两角钱，考试不达他的最低标准罚两块钱。为了我不饿肚子我想到了作弊，那个时候最便宜的饭钱消费是两块钱，所以只有作弊可以让我吃了上顿还有下顿。每次听写单词的时候我会抄一个小抄拿在手里或者是在课桌上写几个自认为他可能会听写到单词，考试的时候东看看西瞅瞅或者时先跟英语好的同学打好招呼考英语的时候照顾着点，就这样我逃过了几劫，逃过了几劫饿肚子的难。

      那天他心情不好，进教室门的时候脸上就写着三个字“别惹我”，那节课依然一如既往的听写英语单词，我没有担心，因为小抄、课桌上我都准备好了。

      “你给老子上来，赶紧了”，他从教室里的过道上气冲冲的怒骂着走上讲台，然后把手里的英语书使劲地砸在桌子上，指着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一个男生说。教室里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六十多双眼睛在他和那个男生之间看过来看过去静悄悄地守候着这场大战的开始。

      那个男生没有理他，依然在胡乱的翻着他课桌上的英语书，脸上挂满了不屑的表情。

      “妈的！没听见是吧？赶紧给老子上来”，他愤怒的再次指着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男生说，但那个男生依然假装听不见。

      “他妈的，给我出来，给老子出来，手放开，听见没有”？他愤怒的走下去想把那个男生拖上来，但那个男生死死得抓着桌子不肯放手。他放开了那个男生，左顾右看的气冲冲地去教室门的背后把拖把的拖把棒抽出来，那个男生见情况不对就站起来慢悠悠地走上讲台，脸上有了一丝胆怯。他拿着拖把棒愤怒的走到他面前，那个男生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嘴角嘚瑟着翘起，因为他长得不高，是一个小个子，在那个男生面前就像是一个小屁孩，那种身高的比例特别像“哥哥，你去哪玩可以带上我吗？我保证听话你的话不乱跑”。

      “日他妈的，你再用那种眼神看老子试试”，他用拖把棒指着那个男生骂着说。

      “你谁老子呢”，那个男生用眼睛瞪着他狠狠地说，还把他手里的拖把棒夺过来使劲的丢出了窗外。

大战一触即发。

    “啪！啪！啪”！只听见教室里回荡着三声响亮地扇耳光的声音。他叫坐在第一排的同学站起来，然后把凳子放在那个男生面前，自己站了上去，给了那个男生三记耳光，我的心也跟着颤抖了三下。

      “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就别想在这个班呆下去”，他从凳子上下来的时候看着我们用手愤怒地指着那个男生说。

      “你们不要觉得我不知道你们作弊，我只是懒得讲而已，自己的人生自己把握，成龙的上天，成蛇的钻草，最好不要惹到我的极限，小个子有站在凳子上的高度，我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他一字一句的说着，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感觉他是故意跟我说，因为我感觉他一直在用眼角瞅着我，我的心突然一下变得冰凉。

      那个男生走了，虽然他的父母说了无数次情，送了无数次礼，请学校领导吃了无数吃饭，但都没有用，看来他真的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做过弊，因为我时常想起他站在凳子上的高度。

    “叫你妹帮你添点嘛！”他提高音量大声的在我回座位上的时候瞅着我说。

      以前我身体不好，家里人商量就把我和我妹放在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级，我妹是三好学生，成绩好，身材好，脸蛋好，我就是那个衬托她完美的人。这次英语考试我只考了四十九分，但他的最低标准是五十分，所以我又被罚钱了。他念一个名字就去班长那交这次英语考试不达他标准罚的钱。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泪已经在眼睛里转悠了，但我没有让它掉下来，整整一天我一直没有抬头，只是呆呆的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座位上。终于挨到放学的时候，我一个人跑到教学楼后面哭了好久，直到眼睛哭得红红的肿肿的，连喉咙里也没有水分，我没有吃饭就直接回了宿舍，躺在宿舍的床上的时候，我没有感到肚子的饥饿，我告诉自己那是我的饭钱最后的一次充公，然后我咬紧嘴唇久久不能入睡。

      初三的时候他当着全班的面夸我的时候，我没有看他，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因为这是我努力的结果，我只知道在整栋女生宿舍我起得最早，我只知道冬天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蹲在墙角借着楼顶上大灯照下来的灯光读着英语文章或者背着单词，我只知道他曾经当着全班人的面瞅着我提高音量大声地说“叫你妹帮你添点嘛”！我只知道我时常想起他站在凳子上的高度，我只知道那时我咬紧嘴唇久了久不能入睡。

      我只有一米五的身高，但就因为他现在的我身高还得加上一把凳子的高度，那种小个子有站在凳子上的高度，深入到骨子里的勇气和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