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蛮世界——疯狂的海绵

——正义的审判终结邪恶,邪恶的审判惩罚邪恶。


楔子

一年前。

“他们都是我杀的,但是我现在厌烦了,厌倦了,我在等报应,报应却迟迟不来。”

“我现在很疲惫,很压抑,有点想要你们抓住我。”

“不如……我们来做个游戏好不好?”

录像在这里暂停了下来,一个蒙面男人的脸定格在屏幕上。他的眼睛幽暗空洞,却辐射出一种毫无理智的疯狂。

房间里是长久的沉默,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那双眼睛占据着人们的视线。

“李槐,头号通缉犯。从五年前的梦琪酒吧开始作案,至上个月二十一号,一共杀害七人。七位受害者之间都没有任何的联系,凶手手段残忍,动机不明。在我们收到这盘录像带之前,这七起案件我们并没有预料到是一人所为。”赵局打破沉默做了总结。他站在幻灯片的光影里,眼神冷硬,“既然凶手自己找上门来了,那我们也应该有所表示了。”

一.

我是自愿申请进入专案组的,原因很简单,我手上的另一个案子刚刚结束。这种连环杀人的大案对每个警察来说都是一个难得的考验。而我喜欢挑战,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谁料,局里有人议论纷纷,说我认准了这种焦点大案加入,是为了马上要来的升迁考核。对于这种言论我只有冷笑置之,这其间的缘由我也心知肚明。

通宵加班几天后,我回到家里。餐厅的桌上早已摆好了晚餐,小云穿着睡袍走过来,从后面抱住正在更衣的我,嗔怪道:“你还知道回家啊?”我低下头,说:“别抱,都几天没洗澡了,脏的。”她头埋在我的背后,闷闷地说:“我不嫌弃。”

我笑了,小云就是这么可爱,几天以来的紧张焦虑顿时烟消云散,我松懈下来,转身抱住她,低头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吻,“乖,去帮我放水,洗完澡我们就吃饭。”她很乖巧地点头走开。

晚饭的时候小云跟我说,他爸这周末让我过去一趟,有话对我说。我点头应承——小云的爸爸,是我们局长。这也是为什么我加入李槐案会被人们议论纷纷的原因,事实上,不论我做什么,都有人觉得我是靠了岳父的背景。

周末,我陪小云回了娘家。母女两闲话家常的时候,岳父大人朝我招了招手,我点点头便跟他去了书房。岳父,也就是我们局长,泡了杯茶给我后,不出所料地问起了我李槐案的进度。我大致做了下工作汇报,就在这时有人敲门进来。

岳父跟我做了个手势后前去开门,很快走进来一个穿着得体的男人跟我打招呼,“我叫Jerry,是小云的大学同学,你好。”我看岳父颔首,便也打了招呼。

这个Jerry一身休闲打扮,长得不错,就是气质不够沉稳,有点花花公子的感觉。他说是小云的大学同学,那今天来这里又是为何?

我们三人坐下来聊了几句后,才知道他也是为了李槐案而来。

这个Jerry中医学院毕业后便去了国外定居,一开始在那边考取了针灸资质,开了自己的诊所。后来有了些资本,也不知怎么的就转行做了私家侦探。岳父的意思是,想要他以独立调查员的身份介入此案,希望我们能与其共享案情资讯。“这……不合规矩吧。”我为难道。

Jerry笑笑,“那换做是情报交换呢?”

Jerry所言不虚,他手上的确有料。我和赵局通了电话,赵局想了想说:“既然老首长(我岳父)都同意了,我也没有什么意见,毕竟非常案件,非常手段。”

就这样,Jerry以顾问的身份加入了专案组。



二·

现在此案最大的疑点在于李槐的作案动机,和作案模式。这两点都没有合理的解释。七位死者与其都没有任何的交集,而且死法各异,作案手段并不重复,表面上来看不像是同一人所为。所以,现在争论的点主要有两个:首先,这盘自首的录像带的可信度有多少?这人说自己是凶手就一定值得相信么?但是,他在里面披露的作案细节又都一一吻合,实在很难让人不信服。其次,如果真是此人,动机究竟是什么?即使是反社会人格,也有自己的杀人逻辑,比如“开膛手杰克”,比如“张永明连环杀人案”,那这个李槐的逻辑是什么呢?

当所有人各抒己见,讨论激烈时,赵局点名让我说话。

我从翻看的资料中抬起头,“刚才大家说的很多点都有道理,但我有一种直觉,凶手确实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但是他的作案动机前后似乎有变化。与其说是作案动机,不如说是作案时的心理转变。”

会议桌上的人面面相觑,赵局点点头,示意我继续。

我拿起手中的案件资料,说道:“通常的连环杀人案,初犯案件最为重要,它会暴露很多东西。梦琪酒吧的死者张某,心脏部位连中三刀毙命后,凶手疯狂地戳烂患者的口唇,甚至割剔掉整个颌骨周围的筋肉,手段残忍,但手法紊乱,可以看出杀人者当时的心情及其愤怒,而且泄愤的目的非常明确——嘴巴。说明死者生前肯定跟他有接触,而且很有可能在言语上与他有过过节。但是……”

我拿起另一堆的资料,“但是随后的几起案件中,作案手段的残忍度虽然升级,却可以看出,凶手的恨意和愤怒并没有多么明显,相反,在越往后的案件中,作案的手法开始老道细致,甚至从容不迫,可以看出凶手开始享受杀人了,甚至在试图创作。他的杀戮动机逐渐在变成杀戮本身。”

“这太可笑了,创作?!你在美化凶手的行为么?”有人反驳,周围的人也窃窃私语。

“这只是我的大胆猜测。提供一种思路或者说是可能性。而且李槐的自我曝光,也很符合很多变态杀人狂的心理——他们企图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公众的关注,以图完成’自我价值’。”

我放下手里的资料,不再说话。

赵局总结道:“综合大家的意见,我们不如先大胆假定这个自称李槐的人就是真凶,那么首先怎么能将他逮捕并且审问是目前最明确的一条路了。”

“那么”,赵局朝我说道,“李槐的逮捕工作就由于路你来牵头吧。”

我没有在意其他人的脸色,点头应承,散会后,头也不回地夹着资料走出了会议室。

这次会议上Jerry一句话都没有说。在跟着我出了办公室之后,他递给我一根烟,略用欣赏的口吻说道:“没想到你还挺有两把刷子。”

我抽着烟不说话。

他给自己也点了一根烟后道:“你说的大部分都对,但有一点你错了。”

“哪一点?”我拿下口中的烟问他。

他打开楼梯间的窗户,让烟味散出去,这才转头说道:“作案逻辑。你说李槐案没有作案逻辑,但实际上,他的逻辑是存在的。”

“在哪?”

“就在你说的那个创作行为里。”

“怎么讲?”

“这七起案件,如果单从受害人的身份上来看,毫无章法。但是如果我们从案发的地域和时间上来看呢?”

我脑海里飞快闪过这七宗案件的信息,按时间线走,梦琪酒吧凶杀案和第二起案件都是发生在D市,前后相隔一年。后来的三四五起案件都是发生在B市,但第三起案件与第二起案件相隔不过一个月,说明他再次杀人后,很快逃到了外地。接下来的第四五起案件都是相隔一年发生。然后凶手又换了城市,也就是近两年内本市发生的两起案件。从这些信息中,除了近乎每年一起的凶杀频率外,我看不到任何模式啊。

Jerry说,“你没有考虑过凶杀日期。”

听他一说,我抬脚便往办公室跑去。进门后,立刻从电脑里调出了案宗。Jerry进来关上门,也俯下身来看。我拿出纸笔开始记录:

1·梦琪酒吧案 2010·3·17

2·D市焚尸案2011·3·06

3·B市河道抛尸案2011.4.5

4·B市高中少女失踪案2012·3·24

5·B市车床分尸案 2013·4·12 

6·本市国道曝尸案2014·4·2

7·本市入室行凶案2015·4·21

以上,都是案宗里确定的死者死亡时间。我拿起来看了一会儿,除了基本都集中在每年的三四月份,我还真看不出其他什么来。

Jerry见我没有头绪,提醒我:“你们都只看公历,不看农历的么?”

我本来还云里雾里的,听他这么一说,瞬间便反应了过来。立刻打开电脑搜万年历,等我将所有的公历日期转换成农历日期的时候,纸头上的信息便一目了然了。

1·D市梦琪酒吧案 2010·3·17  农历二月初二

2·D市焚尸案2011·3·06  农历二月初二

3·B市河道抛尸案2011.4.5 农历三月初三

4·B市高中少女失踪案2012·3·24 农历三月初三

5·B市车床分尸案 2013·4·12  农历三月初三

6·本市国道曝尸案2014·4·2 农历三月初三

7·本市入室行凶案2015·4·21 农历三月初三

Jerry看到我不可置信的表情后,笑了笑,“其实我发现这个也是纯属巧合,因为我学中医的,什么五运六气,四气调神,平时都讲究看老黄历。”

说着又在纸上写画几笔。我一看,他是做了基本的归类,D市杀人案都是每年农历二月初二,共两起,B市杀人案是在每年三月初三共三起。他在第七起案件下面接上“8”的序号,抬头看了看我。我在电脑里搜索一下后,说道:“四月九号?”

Jerry点了点头。

是的,这样看来,我们真的可以大胆猜测,在凶手仨月初三杀人的模式里,他在这个城市还应有一次作案,而日期就在今年的四月初九。也就是下个月!

“可是……为什么之前是二月初二,之后的两个城市里都是三月初三?”

Jerry摇摇头:“这也是我在疑惑的点,我的猜测是,应该跟数字有关。D市是2,B市和本市是3。”

这难道是什么数字密码么???Jerry摇了摇头,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三·

今天我又通宵,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双脚搭在桌上,靠在椅子上看着李槐的录像——“我第四次杀人是在蓉城,那时我在火锅店打工。我本来是在内厨配菜,可是不小心伤了手,就先去了前厅负责收拾碗盘。结果,那天我在打扫的时候发现了顾客丢下的钱包,我打开一看,里面钱没几张,倒是夹子里的照片引起了我的兴趣。那是一家人的合照,有父母和一双儿女,看上去很幸福。”屏幕里说这番话的那个人眼中流露出兴奋和贪婪的神色。

这时有人进来,我点了暂停,转头一看,是Jerry。他手里拿着饭盒,说是岳母和小云煲的汤,让拿来给我补补。这家伙借住在我岳父母家,倒是老跟小云接触。小云跟我说过,Jerry以前追过她,他还以为我不知道。

Jerry坐到我的身后,眼睛盯着屏幕。我端过汤后点了播放。

——“正在我打量照片的时候,有个小女孩过来了,穿着校服,很有礼貌地跟我打招呼,说我手里的包是他父亲的,刚落下了,家人在楼下等她,让她来拿。”李槐说到这,舔了舔嘴唇。

这时,Jerry突然起身,说自己还有事,就先走了。我莫名其妙,让他等我把汤喝完,把保温瓶拿回去再走不迟,可他根本不理我。

我只得作罢,转头继续看起了屏幕。


晚上等我回到家,小云早就睡了。我躺到床上的时候她迷迷糊糊醒过来,问我怎么这么晚。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还是老案子,让她别担心。说罢便关了台灯准备睡觉。入睡前我突然问小云,“你那个同学Jerry的中文名字叫什么啊?”

“项仲,怎么啦?”小云问道。

“没什么。”我说,转身将她搂在了怀里。


早上醒来,我接到赵局的电话,说凶手又发来一盘录像带。等我赶到警局的时候,Jerry也到了。他正好整以暇地拿着早餐,问我要不要也来点儿。我不客气地接过一块往嘴里一塞就进了电梯,他跟在后面,一脸笑嘻嘻。

我问他有什么好笑的。他说你等会就知道了。

等我看完李槐的录像带我就知道是为什么了。李槐在录像带里说,自己将在本市最后一次作案。之后他可能会休息很多年。如果警察们错过这次机会的话,很可能就再也抓不到他了。

显然,我们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我们已经清楚了凶手的未来作案时间,只要再知道他的作案地点,甚至是基本范围,那么我们的赢面就很大了。

赵局问我们有没有什么头绪,我和Jerry对视一眼后说道:“就目前李槐透露给我们的以往作案细节来看,他每次作案时的身份掩护通常都是一些及其容易与被害人接触的工作。比如,出租车司机、快递员、外卖员,水电修理工。我去查过,他要么是通过网站上的招聘信息,要么是通过该城市的职介公司获得工作,而且他的目标也很明确,可以兼职的高机动性工作。”

赵局点头,“那么你们安排一下基本的排查工作。”我点头。

于是,我们检索了几大求职网站上符合这几项招聘特征的公司,还去了城南和城北的几家职介公司,做了一些摸排的工作,主要针对最近一两个月内来找工作的人员信息。共筛选出来200多个可疑样本。分配了调查任务后,Jerry却让我晚上跟他去个地方,一家叫做蓝黄的酒吧。

这家酒吧比较特别,除了喝酒,还有脱口秀表演。脱口秀表演是流行于国外的喜剧表演形式,有点像我们的单口相声,大概是在10年前后开始飞快在国内流行起来。但对于一个二线城市来说,依旧属于小众的文化消费。

Jerry带我来这种地方肯定有他的原因。

果然,我们坐了不一会儿,他就跟我说:“最近我每天都会来这里。这里有脱口秀表演。”

我说:“你别卖关子,肯定不止如此。”

他笑了笑:“我们不是一直不清楚那几个数字代表什么吗?我现在知道了,不过你都想象不到是谁帮的我。”

“谁?”我很讨厌他卖关子。

“是小云。”他说。

“小云?”这倒确实让我吃惊。他随后便解释道,“小云不是爱看动漫么?今年的漫展我陪她去了,结果就在漫展上发现了这个。”他掏出手机,给我看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漫展大厅的大屏幕,上面滚动的弹幕里飘过很多2333。

我想起来了,以前小云老问我要不要陪她去漫展,我都拒绝了,还责备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还看这些孩子气的东西。后来她也就没再邀请过我了。这小子倒是会趁虚而入。

“那这数字是什么意思?”我板着脸问。

Jerry看着我的脸色笑道:“怎么?心里不舒服了?放心好了,是我主动提出来要陪小云去的。不过于路,说句实话,你对小云太过疏忽,我都看不下去。”

我被他说得烦躁,没好气地让他赶快讲正事。

Jerry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摇摇头说道:“这个2333是国内网路上的流行语,开始只在一些混二次元的网民间流传,但现在基本是资深网民都会用的数字表情,意思是大笑。”

“?”我一脸懵圈地望着Jerry,“大笑?”

“是的”,Jerry一脸苦笑,“我在美国很少上网,看来你也是。”

“那这能说明什么?凶手是个二次元爱好者?”我问道。

“至少我们可以判断出凶手想要表达的黑色幽默。”Jerry说完又将手机递过来给我,“你再看看这个。”

我拿过来一看,是电子卷宗,上面记载了梦琪酒吧死者朋友的口述。有一段被标记了出来。

Jerry说道:“我调查了死者当天的行程信息,得知他和朋友是在转场后去的梦琪,这之前他们在另一家酒吧喝酒,那家酒吧很有特色,有脱口秀的表演。他们之所以转场也是因为在那里发生了冲突,和一个脱口秀演员。他当时骂那个脱口秀演员是垃圾,然后演员就冲下台和他打了起来。结果那个演员被老板当场开除,还让其下跪向他道歉了。”

“所以梦琪酒吧被害者的嘴部被泄愤的事实就可以很合理的解释了。”我抬起头。

“是的。”Jerry说。

“那么,我们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

Jerry点点头,示意我往台上看。

台上新上来一个脱口秀演员,头上顶着一个海绵宝宝的面具,正在那里讲自己的段子,台下观众的掌声和呼哨不断,可以看出这个演员很受欢迎。

“这个叫“旦旦”的演员,他每次都戴着一个海绵宝宝的面具,风格独特,专门讲一些血腥的搞笑段子……”Jerry在我耳边说着,我一边点头一边看着台上的人。

——“……我很崇拜开膛手杰克,他不是杀人,是在创造艺术。于是我模仿他,分尸的手法越来越娴熟……开膛,挖肺,剔骨,几乎一气呵成。而且我是个平权战士,所以不论是男是女,我的双手都会揉搓过他们的皮肤,然后在脚底开个口子,将他们的皮肤完整地切割下来,再一针一线的缝合起来,如果这些你都做到位了,你就会发现……”他打了个响指,身后的屏幕上出现制作皮筏的场景,前景里一个匠人正满脸通红地往牛皮里吹气,“……你就会发现,吹牛皮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很会营造气氛,先紧后松,效果很理想。酒吧里很多人都笑了。这时,Jerry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对着台上打了个口哨,说了声“垃圾”。顺手将手里的酒瓶扔到了台上。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在我正要出手阻止的时候,他已经很豪气地走到台前,将一沓钞票扔到了那个“旦旦”脸上,并叫嚣着让他滚。很多人去捡钱,我心里暗骂草率却也只能陪他演下去,拽着他出了酒吧。临出门时我余光看到那个“旦旦”依然站在台上,虽然戴着面具,我也知道他在看我们。

Jerry佯醉着靠在我身上,出门示意我往那边巷子走,我心领神会。不一会儿,我就感觉到有人跟踪我们。但是我们是两个人,他应该有所顾忌。Jerry突然坐倒在地上开始撒“酒疯”,大叫着还要喝,我知道他的用意,便假装搀扶了几次无果后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为了不让他起疑,我确实离开了巷子,心里不由地为Jerry担心,同时也忍不住恼火这家伙的自作主张。

等我听到响动冲出去的时候,只看到一个逃跑的背影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Jerry。

四·

抓捕活动并不理想,凶手的反侦察能力很强,之前工作的酒吧里,大家都没有见过他的真容。他来去都是戴着海绵宝宝的面具,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他做的效果。而我们遭遇他的那天,是在监控死角。

嫌疑人虽然逃脱了,但是据Jerry讲他看到了那人的真容,以及和嫌疑人搏斗时,沾染到了嫌疑人的血迹,已经拿去做DNA鉴定了。虽然有些打草惊蛇,但也算是重大突破。

很快嫌疑人的画像做了出来。当我看到画像上一张中年男人的脸时,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Jerry那天略有受伤,在医院休养,我决定去看看他。

他的病房是特殊病房,不像普通病房,环境很好。我说:“你也不严重啊,怎么住到这种病房里来了。”

他靠在床上,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书,一边回答我:“普通病房太脏了,我有点小洁癖的,这病房不错,无非多花点钱呗。在美国,住个院估计要折棺材本进去。”他把书合上,抬起头来继续嬉皮笑脸地说道:“是时候享受下祖国医疗了,物美价廉。”

我对他这种占便宜的心态嗤之以鼻。这时,病房里突然传来其他人的声音,我这才注意到这个病房里的另一个床位上也有一个病人。那个病人之前一直没有动静,这会儿应该刚刚醒来,嘴里支支吾吾地叫着。

我看他似乎没有家属,正准备上前去看看,Jerry已经按了警报器,“医生马上就来,你别过去,要是有啥事说不清。”

就在医生们冲进来的时候,赵局打电话给我,说凶手又发来一盘录像带,让我马上过去。


我和Jerry从医院赶去警局,看到录像带里,凶手依然戴着面具,处理过的声音依旧机械冰冷。他说:“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你会自食苦果的。”

小云!我从警局冲了出去。

五·

我们在这座城市最高的地方对峙。

天台的边缘,凶手依旧戴着海绵宝宝的面具,怀中是我的妻子小云。他扼住她的咽喉,声嘶力竭地吼到,“这下你满意了吧!这下你满意了吧!”

我让Jerry和其他人都退下,自己走了过去。

小云已经吓得泣不成声,她哭着说:“于路,你别过来,他要害你。”

我的耳机里传来赵局的声音:“于路,你继续跟他沟通,狙击手已经就位,尽量让他分神。”

我对李槐伸出手:“你要报复的人是我,放了她,我来做你的人质。”

他在哭,又在笑,“你不能骗我,你要是骗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我说:“不会的,再说,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么?放了她,我来。”

他的手在颤抖,可以看出来他有些迟疑,就是这个机会。当他的手刚离开小云的胳膊,一声枪响,小云的尖叫声里我冲了过去。

小云被我抱在了怀里,已经昏了过去,我抬起头,海绵宝宝的面具圆睁着眼睛,血从面具底下迅速流出。我仿佛看到弹孔里有烟冒出,那或许是他的魂魄,城市的霾色作为阴暗的背景,一阵微风吹过,他便从天台边缘轻飘飘落下,像个假人一样。

警察们很快冲了出来,我没让人帮忙,自己抱着小云下了楼。

将小云放上救护车后,李槐尸体的担架正好经过,海绵宝宝的面具已经摘下,那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和画像上一摸一样。

赵局过来,拍了拍我的肩,“终于结了。”

我看着在远处抽烟的Jerry说道,“是啊,终于。”

六·

医院里,小云还在沉睡,她受得惊吓太大了。岳父母都来了,有他们照看着,我就先从病房走了出来,往Jerry的病房走去。

可是如我所料,病床上空空如也,连隔壁床也空了。

Jerry,消失了。

几天后,我收到一条短信,上面写道:“我在机场T3航站楼等你,可以一聊。”我当即开车去了机场。在机场二楼的茶餐厅里看到了悠闲啜饮咖啡的Jerry。

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一开始我们都没说话。最终还是我打破沉默,“项仲,你布得一手好局。”

他看着我,褪去了花花公子的伪装,眼前这个人,眼神沉静而睿智。

“你是怎么发现的?”他问我。

“从你要加入这个案子时起, 我就怀疑了,因为任何事情都有动机。而你千里迢迢赶来追凶,关注这个案子超过五年,肯定不会是单凭兴趣吧。但是真正暴露你的是那天在录像室看到第四起失踪案件时的反应。虽然你极力掩饰,但还是对于被害人展现出了情绪上的指向。那个失踪的高中女生叫项彤,是你的妹妹对么?”我看着他。

项仲点了点头,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相片递给我。那张相片上,一家四口幸福地微笑着。

“于路,我很羡慕你,你什么都没有失去过。但你不是一个懂得珍惜的人。希望小云的意外能让你意识到这一点。”他从我手中抽回相片,重新放回包里。

“这也是你设计的?”我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怒气。

“算是吧。”他点了点头,“幸好没有出意外。”我再也忍不住,起身一拳挥了过去,“你他妈混蛋!”他没有躲,旁边的客人们都惊叫了起来。

有人要过来拉架,被他用手势制止住了。他让我坐下来好好说话。我控制情绪回到座位:“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用小云的性命做考验?!你特么以为自己是上帝是吧!”

他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对我说道:“对不起。其实真正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我自己也后悔了。害怕万一李槐真的失控怎么办。”

“呵呵”,我冷笑,“李槐?你还要演下去么?那个死去的人根本就不是李槐!或者可以说不是真凶!”

他端起咖啡,做了个愿闻其详的动作。

“上次你跟我讲那个2333的数字密码,既然李槐是个懂二次元,还热爱脱口秀这种在国内算是小众表演的人,他的年纪怎么可能是个近半百的中年老男人?”

“可是,被击毙的李槐的DNA和那天袭击我们的是同一个人啊。”他反驳。

我说:“是的,那天袭击你的是这个李槐,但他和在台上表演的李槐不是同一个人。而且,那天是你故意放走他的。”

项仲没有反驳,等我继续说下去。

“当然,一个人好好的为什么会替真凶顶罪,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所以我去查了查那个死去的李槐,但是我只查到他一个女儿的信息。于是我专门走访了那个中原的小村落一趟 。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项仲笑笑:“他还有个儿子。”

“对,这个李槐还有个儿子。我找到了他女儿,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李槐一共生了四个女儿,为了生儿子,罚款罚到家徒四壁,无奈之下他带着老婆做了盲流,去大城市打工生孩子,四个女儿全都抛下不管,最小的女儿饿死了,两个大女儿都被卖掉了。只有三女儿被人收养在家乡生活了下来。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儿子的户口信息不存在,因为计划生育年代,他没法落户口。所谓的真凶其实不是李槐,而是他的儿子,那个脱口秀演员。所以你早在我们之前就找到了真凶,并且控制了他,同时胁迫他的父亲做他的替罪羊。那个男人一辈子就为了生个儿子,怎么会不愿意呢?对不对?”

项仲点点头,算是承认了我所说的一切。

“那么?”我真正的问题来了,“真凶在哪?”

“真凶么?其实你已经见过他不止一次了。”他说。

“是你病房里的那个人么?”我问。

项仲点头:“你其实很早就注意到了,不是么?甚至还查了他喝的药碗。”他果然都知道。是的,我去项仲病房那天就注意到了那个人,明明是在西医院,那个人的床头柜上却放了一碗喝了一半的中药。我趁项仲不注意带了些回去技术科,发现是一种叫做生半夏的中药材,按那个熬制的浓度,可以致人失声。这也是为什么那天那个人明明醒过来却无法说话的原因。

“一个脱口秀演员却不能说话,你不觉得挺好笑么?哈哈哈……”项仲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所以你究竟是怎么报复他的?”我问。

项仲抬手看了看时间后对我说:“其实你说的基本都对了,我的报复很简单,我也要让他失去至亲,但是这个人,是个变态,他已经没有人性了,当我提出让他父亲替他抵命时他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父亲的死讯也并没有引起他的任何情绪。你想想看,当那个人用一副讨价还价的嘴脸要求你放了他的时候你该多么挫败和愤怒,因为你的复仇完全没有效果。中国人说杀人诛心,但是,对于一个没有心的人,你又能怎么办呢?”他的语气里第一次透露出一分悲凉。

我脑海浮现出照片里那个叫项彤的小姑娘的笑颜,再看着眼前略显疲惫的人,不禁叹了口气。这个时候,我突然非常想念小云,我觉得项仲之前对我的评价都是对的,拥有时不知珍惜。

“所以,我把他送走了。”项仲打断我的思绪。“就在刚刚。”

“什么?”我惊讶道。

“刚才起飞的那般飞机,真正的李槐在上面。”他淡漠地说。

“你把他放了?”我不敢相信。

项仲说:“你知道凌哥么?”

当他从嘴里吐出“凌哥”两个字的时候。我瞬间明白了,“你把他交给了他们?!” “凌哥”是个不具体的人,他们在暗网的世界里和“变态”人口贩卖联系在一起。被贩卖的人会被“制造”成各种“怪物”,以供一些“人物”赏玩。

“嗯,贱卖了,刚好够来回美国的机票钱。”项仲说道,然后又看了看手表,“我的航班也差不多要起飞了。于警官,我不知道你今天来跟我聊这些以后是否要捉我归案呢?”

“我们说的这一切都只是逻辑而没有证据,我拿你没办法的。这点你心里肯定比我明白。”我说。

“你果然也是个聪明人,看来小云眼光还不错。”他重又回到我们认识之初时的那个样子,多少让我感到亲切。

“那么,于警官,再见了。这段时间的合作很愉快。”他起身伸手与我道别。

我心绪起伏,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站起身,回握住他。想了想后说:“我送你到安检那吧。”

他显然有些诧异,但很快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俩从楼上走了下去,排队的时候,我们聊了小云,也聊了一些职业生涯上的事。眼看队伍越来越短,他突然对我说道:“于路,其实,我已经把你当作朋友了,你比我坦诚,我很感动。”

我拍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

他酝酿了一下,似乎在下决心,就在他前面还不到三个人的时候,他对我说道:“其实,我妹妹没有死。”

“什么?!”我抬头,我想我的眼中除了震惊应该没有其他的表情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李槐交给凌哥么?”他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因为,当年,我的妹妹就是被李槐卖给了他们。”

七·

项仲走了,他走进安检的时候,背对着我挥了挥手。那个背影孤独而坚定,我知道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完成。

我从机场开车一路回医院,我想念小云,想念我的家人们,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它们。

等我回到病房时小云已经醒来,她看到我后哭了出来。我上前抱住她,轻声安慰。她顺软的头发贴在我的掌心,让我感觉到一切都很美好。

父母站在我们身边,微笑不言。前几天的霾雾已经散去,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们身上,一如生活明亮幸福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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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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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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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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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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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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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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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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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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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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