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的上午,陪着父亲去买菜,在街头偶遇了卖米花的摊点,一种遥远又似昨日的记忆喷涌而出。
那时我还小,还未漂泊在外。印象中最深刻的是难得有吃上零食的日子,一天能有两角钱买上两根辣条就是童年里的五彩斑斓。为了攒钱买东西吃,我和妹妹把用过的作业本,草稿纸,牙膏盒子,破纸箱,塑料瓶子,坏掉的凉鞋,路上捡到的锈铁钉……都收集起来。等那个挑着箩筐,拿着大铁钉敲打着铁块的爷爷一路叫着“收废品,叮叮叮……收废品,叮叮叮……”一路来到门前,便把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全拿出来,放在老爷爷跟前,期望他能把这些“家底”称得重一些,好多给我们一些“叮叮糖”。我至今仍不知“叮叮糖”是如何做出来的,它被做成一整块放在筐面上,每有人拿废品换“叮叮糖”,老爷爷就用铁块定住,右手拿着大铁钉“叮叮叮”地敲下一块来。它实在是长得不好看,外貌与鸡屎差不多,所以还有一个名字叫“鸡屎糖”,大人们为了让孩子少吃糖,便骗说是鸡屎做成的。可是吃在嘴里的那种香,那种劲道,那种怎么也吃不腻的甜味儿,纵有这样一个坏兴致的名字,也拦不住孩子们拿自己的“家底”偷偷去换它。“叮叮糖”是老屋砖墙下春天里吹了又生的野草,是用旧布裙剪裁的蓝色头花,是夏日里自制的竹鱼竿钓上了一只小青蛙。
米花则不一样,如果说“叮叮糖”是童年的土墙下悄悄盛开的牵牛花,那么米花就是三月里的迎春,它一开,春天就来了。
炸米花的人来时可不像“叮叮糖”那样只有单调的叮叮声。傍晚时的街角处,大人孩子围着一堆,有提着大米的,有拿着长长的米花在嘴里啃着的,“突突”的声音从炸米花的机器里传来,混着大人们的说话声,孩子们的笑闹,远远地就可以看见成条的米花从机器的嘴里慢慢地吐出来,到半个手臂的长度便被炸米花的人截了,一根根放在袋子里,盆子里,水桶里……路过的人一看这情景,立马往家跑:“赶紧回去拿米来,不然炸米花的人又走了!”大家互相转告,纷纷家去拿大米,少则一斤,多则四五斤,必定是大人带着孩子去的,若是大人们不在家,孩子也可“先斩后奏”拿着米排队。炸米花的人总是在傍晚来,而且一个月难得来一次,有时几个月才见着,他们特地挑着大人们从土地里解放回来的时间,估摸着人们快淡忘了米花的味道,就“声势浩大”地来了,他们流浪到哪个村庄,哪个村庄就像遇见了一年里难得的节日。他们是不提供大米的,一来炸米花的机器已经很笨重了,二来家家户户是不缺大米的。只要给上五角一块的,就能帮你把大米炸成香香脆脆的白米花。所以刚炸完又提着大米来炸的是常有的事,直到黑布遮住了天空,炸米花的人才能回去。
还有一种爆米花是把大米装在一个烧得漆黑的铁炉子里,添上些许白糖,下面是柴火烧着,快要爆时,爆米花的人一声吆喝:“快让开!要爆了!”孩子们笑嘻嘻地跑开,“砰”地一声,铁炉子炸了,颗颗饱满香甜的米花全冲进了绑在铁炉子上的布袋里,爆米花一倒出来,孩子们早已抓了一把倒进嘴里。
炸米花的人来的那一天,大街小巷都很热闹,互相碰着就问:“去炸米花了吗?赶紧去,好多人在排队呢!去晚了,炸米花的就走了!”说得对方立马跑过去。若是都炸了,便欢欢喜喜地相伴着提回家,巷子里全是米花散发着的热腾腾的香甜味儿……
我站在街头,看着那单调匮乏的日子里难得的一抹亮色,不禁叫住父亲去买一些。它已不再是一根根的白色的自来水管模样,而被做成了各色花样,色彩纷呈,好看了许多,可是一块钱换不来,为它驻足的人也定格在那灰色的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