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叔侄夜访李勉  季明酒楼遇险

    真卿回到府中，季明连忙迎出来，他见叔父面色凝重，知道情况不妙，并不多语，默默地坐在叔父的旁边。
    真卿沉沉地道：“叔父原以为他是朝廷重臣，身负国家大任，一时受人蛊惑，只要晓明利害，他定会将宝物交出。岂料他竟然矢口否认，诡言强辩！看来，需要另觅门径了。”
    季明：“王鉷这贼子！真是官越做越大，贼胆也越来越大了。”
    真卿决然道：“宝物既然在王鉷手中，说明盗贼一定来过长安。长安尉李勉专管京师捕盗之任，干练机敏，且为人耿直坦荡，叔父与他交厚，叔父找他查访盗贼案底，定能找到线索。”
    季明忙起身：“侄儿与叔父一同面见李大人！”
颜真卿叔侄儿季明连夜上马，向长安县衙奔去。他们穿过笙歌不绝，酒幡招展的大街，拐进了一条简陋的小巷，到了衙门口。一个老迈的更卒问明他们的身份，打着呵欠，绕过衙堂，迤逦而至一偏侠处所，指着一扇漏着灯光的窗户道：“到了，你们自己进去吧。”
叔侄二人推开虚掩的门户，见屋子的中央，一个中年小吏正在挑灯夜读，颜真卿笑道：“夜攻《春秋》，何其雅兴！”
    李勉忙道抬头，见是真卿，忙起身相迎，道：“颜兄，快请坐！”
    真卿随即将季明让过来，说道：“这是颜某的侄儿，常山太守杲卿之子季明。”
    李勉将季明上下打量一番，大喜道：“果真名门之后，清秀俊逸！在下这便略备薄宴，与颜兄和公子痛饮一番！”
    真卿：“足下不必麻烦，我们还有要事相托。”
    李勉这才坐下：“颜兄不必客套，李某愿尽力而为。”
    真卿向季明：“快与李大人说明原委。”
    季明：“三镇节度使安禄山遣使入京献宝，使者途经常山，被强盗害死，劫走宝物。安禄山严令父亲追查凶犯，追回宝物，可是一直找不到线索。父亲猜想，长安多权贵富豪，盗贼若得宝物，多会在长安转手，故令在下来长安查访。”
    李勉拈须沉吟。
    真卿附在李勉耳边低声道：“常山丢失的宝物虽然杳无音讯，但颜某曾在一个人府中见到两件宝物，和丢失之物一模一样！”
    李勉警觉地问：“何人府中？”
    真卿：“你我的顶头上司王鉷！”
    李勉大惊：“怎么会落在他手中？”
    真卿：“这说明……王鉷与盗贼有些瓜葛。”
    李勉不由拍案叫道：“李某想起来了！前几日御林军捕到一个河北强盗首领，李某苦苦审讯，未得结果。不料几日后，王大人便下令将他释放。看来，此事定与那失窃宝物有关！”
    季明忙问：“李大人能否将那盗贼重新缉拿归案？”
李勉沉吟道：“缉拿此盗并非难事。李某手下人探知，这伙人并未远离长安,仍藏身在长安郊外的一座荒宅中。”
季明连忙起身：“请李大人一定速速将其拿获，追出宝物的下落！”
真卿轻轻地叹口气：“如果真与王鉷有关连，到最后不是你我戴枷流配，便是他人头落地呀！李大人，你一定万分谨慎啊！”
李勉笑道：“在下孤身一人，早已惯于四海为家了！”
真卿沉重地与他握手作别。

    叔侄二人返回颜府之后，苦苦地等待李勉的消息，但又是几日过去了，仍然没有强盗的音信。
    一日，颜季明焦躁难耐，向叔父提出要去大街闲逛一番。真卿也怕闷坏了侄儿，再三叮咛之后，放他出了颜府。季明来到街头，望着街道上杂沓而过的商贾士子，俊男红女，心情更加忧闷。他茫无目的地前行，不觉来到了一座酒楼前。
    他信步进去，小二忙迎过来，给季明安排了席位。
    季明静静地品赏着歌女的演唱，眉头略微舒展。
    忽然，门口一阵喧闹。季明转头看时，见一个少年公子带一群仆从涌了进来。小二忙给公子安顿席位，公子大大咧咧地坐下，指着一个美貌歌女道：“过来，给少爷唱支曲子。”
    那歌女不敢怠慢，忙移步过来，讨好似地问：“少爷爱听那首曲子？”
    那公子摇头晃脑地想了一阵，道：“就唱那首一杯一杯复一杯。”
    他转头又问仆从：“写这诗的人叫……太什么白?”
    歌女笑道：“李太白。”
    公子喝道：“你笑什么，唱吧！”
    歌女赶忙唱道：“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欲醉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公子大喜：“唱得好，唱得好！来，陪少爷喝杯酒。”
    歌女忙道：“奴婢不会饮酒。”
    公子不耐烦地：“什么不会饮酒？少爷抬举于你，你敢不给少爷面子？”
    歌女惶恐地：“少爷饶了奴婢吧！”
    公子大怒，抄起一杯酒，哗地泼到歌女脸上，喝道：“找死！”
    坐在一旁的季明按捺不住怒火，起身走到公子面前，冷冷地问：“你是何人？”
    公子不屑一顾地回道：“长安城中没有不认识少爷的。”
    公子说着转向仆从道：“告诉这个乡巴佬少爷的名号！”
    一个仆从道：“我家少爷乃是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王大人的公子王准。”
    季明微微一震，眼里迅即露出寒光，冷不防抡圆胳脯，照着王准的门面“叭”地就是一掌，王准受了重击，仰面从坐位上摔了下去。
    那少爷的手下有的慌忙去搀扶主子，有的从四面向颜季明围拢过来。颜季明镇定自若，觑见一个瘦弱的仆从，猛抬腿将他踢翻，瞅准空档，拔腿冲了出去。
    王准已被仆从搀起，捂着脸颊嘶叫道：“给我抓住他，杀了这个狗崽子！”
    颜季明冲出酒楼，向前狂奔。到了一个岔口，他找不到熟悉的路径，望着杂沓的行人和来往的车马，一时不知往何处脱身。
    王准率众仆从蜂拥过来。
    颜季明瞅准一条偏僻的通道，疾速跑了过去。
    王准与众随从穷追不舍，一边呐喊着：“捉住他！捉住他！”
    季明急驰间，听到前面有“踏踏”的马蹄声，举目望去，见是一队巡逻的御林军。他略一迟疑，王准等人已冲到跟前。
    季明回转身来，舍命与王准的仆从格斗，但终因寡不敌众，渐渐被逼到了墙角。
    巡逻的御林军来到跟前。
    王准叫道：“这是个强盗，御林军，你们快捉住他！”
    御林军亮出佩剑，向季明逼来。
    正在这时，一位少年骑着骏马从旁经过，见眼前情景，勒马问道：“这是何人？”
    王准斥道：“小子滚开！没你的事！”
    马上的少年见季明虽然面带血迹，鬓发散乱，但一脸英气，双目有神，不由叹了一口气。他一边若无其事地摇动马缰似欲离开，一边向季明递了个眼色。
    季明正诧异间，那少年猛地挥鞭向御林军头上抽去，御林军纷纷躲闪，他又向季明：“壮士，快上马！”
    季明挣脱众仆，一个飞身跃上了少年的骏马，那少年早已驱动马匹，一溜烟地驰去。
王准急催御林军：“你们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