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电视节目呈现男女相亲的方式通常被看作是“私人领域走向公共领域”,相亲作为原本个人或小范围传播的私人问题,通过电视媒体广而告之,被推向公共领域,因此挑战了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的两性模式,特别是女性在私人领域即将作为妻子、母亲的角色受到公众的关注,电视相亲节目在形式上以传媒的手段模糊了“内”“外”的界定,淡化了恋爱婚姻家庭是狭隘的私人领域问题的观念,矛头直指队伍不断壮大的“剩男剩女”们的婚恋问题,提供了一个可以开放地选择伴侣的平台,这也成为大多数电视相亲节目的招牌。
在对《非诚勿扰》进行解析时,有大量的声音认为电视相亲类节目环节的设置将女性权力放在前面,男嘉宾被置于被点评的境地,这是女性强势话语的表现 。于此,我倒不以为然,以下将从女性形象与审视关系、话语权、选择权三个方面进行分析,以论证《非诚勿扰》所展现的不过是女性主导表象下的男权的隐性控制。
(一) 女性形象与审视关系
按照两性二元对立的区分与判定,男性处于权力的优势地位,而女性则被置于被窥探、被言说、被书写、被建构的“他者”地位 。女性在男性主导的社会文化结构中最突出的表现就是身体的书写。女性的身体是男性视觉文化的中心,女性无可避免地成为男性观赏的对象,甚至成为男性欲望投射的对象。
《非诚勿扰》最先取悦观众的是极具刺激性的视觉效果,从节目一开场,镜头在绚丽的舞台上推移,24位女嘉宾依次在T型舞台上以模特的方式走过,镜头紧随其婀娜多姿的身材,随后女嘉宾环绕舞台呈扇形排开,镜头再一次在她们淡妆浓抹的脸上一一扫过。节目组的镜头同样站在男性的角度去向观众展现女性的形象,而在此之前,节目组便对台上的女嘉宾进行了精心筛选(海选),自然有一系列的选拔标准来限制女性形象的媒体呈现。24位造型各异的女性形象展现在男嘉宾和观众面前:及地长礼裙,性感热裤,cosplay装,学生装——女性极力包装自己,进行台前的印象管理,但却自觉将符合男性审美眼光作为自身判断的标准。即使偶有打扮中性、或身材丰满、或皮肤黝黑的女性参与,他们也被置于扇形舞台靠边缘的位置,成为那些面容姣好、身材性感、性格温柔的女嘉宾的陪衬,很难有进入最后环节的机会,更难有“被牵走”的可能。
在两性的审视关系上,从舞台的布局来看,男嘉宾与男主持人位于舞台的中心,女嘉宾在高于舞台中心的远处呈扇形状分布,中间设观众席将双方隔断,又通过长长的通道将其连接,营造鹊桥相会的氛围。表面上看男嘉宾位于低处,且被24位女嘉宾的高处环绕形成压迫之感,整个舞台布置像是众多女性对一名男性的审判,女性在位置上和人数上都压迫着男性,似乎颠覆了古代皇帝于高处选妃的两性格局。但从实际操作过程中,仍然可以发现男性在审视关系中拥有着诸多主动权。首先,经常有男嘉宾被问及一上台就直接选“心动女生”的缘由时,会回答“刚才等候上台前已在后台看了很多遍”,可见男嘉宾在后台等待时可自由窥视台上的女嘉宾,而节目组对于男嘉宾的信息是严格保密的,女嘉宾只有在伴随着音响和灯光效果的舞台上聚焦“从天而降”“包装”之后的男嘉宾。这不仅存在着审视时间先后的不平等,还存在着“明”与“暗”的不平等。其次,对于电视机前的观众来说,对于女嘉宾的审视是通过节目组精心剪辑的镜头完成,镜头突出强调的女性身体语言于无形中传达给观众,观众自然以“漂亮不漂亮”、“性感不性感”的男性思维方式去审视女性形象。
从《非诚勿扰》中可以看到,节目组虽然以颠覆传统模式的舞台设置给予女性审视男性的优势,但是在暗地里,也同样给了男嘉宾及广大观众审视女嘉宾的自由。而女性不仅清楚并且极力迎合着男性的这种审美要求,女性身体是男性视觉关注的中心,恰好应证了
“男权社会下,女性是被看的第二性,男性则通过各种媒介和渠道享受窥视愉悦,成为观看和凝视的第一性”。
(二) 两性的话语权
电视相亲的另一个特点是将原本私密的相亲双方的交谈过程通过媒体呈现。在简单自我介绍之后,双方在主持人的引导下进行交谈,以促进了解,帮助双方作出选择。就两性的话语权而言,节目的重点在于介绍男嘉宾,不仅有现场的自我介绍,还有精心准备的三段VCR依次以男嘉宾的“基本信息——情感经历——亲友采访”层层深入,这些信息都是经过前期的挑选和包装之后的呈现,女嘉宾在提问环节可以向男嘉宾就自己感兴趣的点进行提问,提问的机会由男性主持人孟非分配,但是男嘉宾可以拒绝回答。从信息量来看,男嘉宾需要暴露地较多,但他有选择是否暴露,暴露多少的权利。由于一般男嘉宾只需参加一期节目的一个环节,而女嘉宾只要没有牵手成功,就可以重复出现在不同期的节目中,所以女嘉宾的信息暴露量不低于男性,而且是持续地、广泛地暴露。从发言的机会来看,女性明显少于男性,
而在话题的选择上,女性的自由空间也远小于男性,甚至在节目的最后环节,如果有两个或三个女嘉宾同时走向舞台,男嘉宾则可以在十项基本资料中任意选择三项了解女嘉宾,从而作出选择,此时女嘉宾没有任何话语权。
另外,在节目之初,发挥引导作用的主持人孟非和发挥点评作用的特邀嘉宾乐嘉(后来换成了于正)皆是男性,二者皆是魅力型男性,能在对话语权的主导方面发挥巨大作用,但对问题的思考仅仅从男性视角,缺乏女性经验的表达。后来在广电总局的整改《通知》后,节目组增加了一位女性特邀嘉宾,孟非介绍说:“为了给更多男女嘉宾们提供一个新的角度,给予 女性更多的帮助,我们特意邀请了一位女性社会学专家,黄菡老师。”黄菡的加入既是出于增加女性视角的考虑,也同时为平衡节目中主导力量的性别关系。尽管黄菡确实对女性议题有研究,更能够切身地从女性的立场来考虑问题,但其本身温婉贤惠的性格与乐嘉强势性格很难形成分庭抗礼之势,在节目中的发言也明显少于乐嘉和孟非。所以,就节目话语权的主导力量而言,女性弱于男性,男性控制着话语的主导权,黄菡的加入也未能真正改变这种局面。
(三) 两性的选择权
无论相亲过程中男女双方怎样的互相审视和话语博弈,最终起决定作用的还是选择与被选择。1:24的男女比例配置一改现实中多位男性同时竞争一位女性的格局,变成24位女性同时竞争1位男性,男性的选择范围从现实中的1位变成了24位。与传统不同的是,女性有了拒绝男性的权利,女性通过果断灭灯大胆地向男性说不,体现其运用拒绝权利的畅快淋漓,但同时女性的权利也仅限于此,真正的选择权仍掌握在男性手中。在节目开始时,男嘉宾简短自我介绍之后马上获得了选择一位“心动女生”的权利,这种权利在女嘉宾第一轮选择之前,且结果不为女嘉宾所知。虽然“心动女生”也有灭灯拒绝的权利,但是一旦男嘉宾顺利闯过第三关,即使“心动女生”已经灭灯表示拒绝,她仍然会被请出同另外两位女嘉宾一起接受男嘉宾的挑选,即男嘉宾再次获得的选择权消解了“心动女生”的拒绝权。
如果遇到心仪的男嘉宾,亮灯的女嘉宾需要在相互竞争中争取自己的被选择权,一方面要在男嘉宾和观众面前尽力展示自己的外在与内在,一方面又不得不与其他女嘉宾明争暗夺,上演现实版的“宫斗戏”。在这一阶段,男嘉宾则拥有了绝对的选择权,他可以直接上前灭掉女嘉宾的灯,留下并接受两位女嘉宾的告白并再次进行选择。女嘉宾一旦站到舞台上就意味着她完全接受男嘉宾的选择与不选择,而男嘉宾在这时仍然可以选择放弃,独自离开。因此,可以说节目的规则赋予了女性数量上的优势,但同时也意味着赋予男性更多的选择权,无论女嘉宾怎样刁钻挑剔,每一期能选择的也就四至五个,而男嘉宾只要足够吸引力,就能够在24位“佳丽”中带走一位。女性正式在这种“请把我带走吧”心态中被选择与被拒绝。
综上所述,以《非诚勿扰》为代表的电视相亲节目通过舞台的布置以及规则的设定打造了一派“女性主导”的热闹场面,区别于现实社会中的男权控制的局面。但通过深入分析,我们不难发现这不过是一种节目赋予的假相,女性在自我形象塑造、审视关系、话语博弈以及最终的决策权中均无法突破男权社会的限制。女性主导只是电视媒体炮制的假象,其背后隐藏的依旧是男权的控制。
PS:本文系大三上某课程作业节选,原题为《试析电视相亲节目中的男权隐性控制——以江苏卫视《非诚勿扰》为例》,为数不多的好玩论文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