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同事相邀,去农家乐玩。
途经一户人家,但见紧锁的铁栅门里,一只大黑狗对我狂吠不止。
于是便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轻轻的呼唤它,几分钟后,狗狗便不再吼叫了,继而站直后腿,爬在铁门上,对我摇头摆尾起来。
看的出来,它已放弃了敌意,此刻正向我示好。
于是,便壮着胆子慢慢靠近它,而狗狗这时,也从门里伸出厚实肥大的爪子,要和我握手哩。当我轻轻握住它的时候,狗狗显的很温存,恰似一听话的孩子。
片刻,它从门下面伸出头来,像是要我轻抚它的样子。我便试探着蹲下去,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头,而它则爬在那儿一动不动,很是享受的样子,还不时的闭上眼睛。
约莫十几分钟,当我要起身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它的眼眶上竟流出了眼泪。它不停的摆着尾巴,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依依不舍之情叫人心动!
都说狗狗是人类的朋友,此话果真不假。在回家的路上,我才忽然明白,狗狗的主人或许有事,暂时忘记它了?!漫长的等待是多么的伤心,多么的难过。
因为寂寞、孤独,它更需要关心与呵护,继而才对我如此的信任、如此的友好。
这些场景瞬间让我很熟悉,好像不是第一次发生,它近在咫尺,却好像远在天边。
此刻,记忆似开闸泄洪,唤起我对童年时那一只黑狗无比清晰的想念。
那时我十岁,二哥十四岁。不知怎的,他突然喜欢上了训狗。
印象中那只黑狗,灵气,通人性,如果是人,应该算得上帅气十足。怂怂的,又有几分英气。
二哥放学后的时光都给了黑狗。他给它起名:黑子。只要放下书包,就开启了“特训课”。
一遍遍的发出指令:起来!坐下!起初憨憨的黑子搞不懂小主人干嘛唠唠叨叨个不停,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后来才发现,原来是在“使唤”自己。
而且如果不回应,小主人连个馒头渣都不给吃,只能漫不经心地跟随着口令跳起来,落下去。后来又发现,小主人性子挺急,动作慢一点还会被打。嘴里呜呜咽咽地抗议着,行动上跟口令不差一丝一毫。
那个暑假日子过得复制粘贴一样。小主人上学走后,黑子满院子追鸡遛猫,尘土飞扬。小主人进家,就只能规规矩矩地做小主人的“奴仆”。
叼过来拖鞋,叼过去书包。匍匐在地,立起身子将前爪搭在小主人肩头。一次次重复,一次次呵斥。
那时晚饭时有点排骨、肉片,都算硬菜。二哥素来喜欢吃荤,荣称“大胃王”。成为黑子的主人后,对黑子特别上心,竟然会省下自己的那一口,趁大人不注意时偷偷全部喂给黑子。
我沦为二哥的“帮凶”,只要他一个眼色、一撇嘴,我就知道要給黑子开小灶了。
几只羊肉饺子,一截鱼尾,半个馒头,小半碗拌着油渣的米饭,一筷子面团,都会在爸爸妈妈的眼皮子底下,被我和二哥相互打马虎眼带出家门。
黑子狼吞虎咽的样子,让我和二哥特有成就感、认可感,我还有一种当姐姐的仪式感,可以随便训斥黑子,而它只会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斜斜地偷撇我一眼,然后吐着舌头望向别处。
后来,黑子成了我和二哥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角色。那一刻,它不是一只狗。变成了我们的伙伴、哥们,甚至亲人。
北方的冬天,黑子曾担负起送我上学的任务。值日生要提前生火,早上六点半到校。漆黑寒冷的小径上,踟蹰着一个给女孩壮胆和陪伴的黑子和那个小小的人儿。
黑子会呆在教室后面空地上,吐着舌头一刻不停地盯着我忙碌的身影。
教室里炉火点燃起来,同学们陆陆续续到校后,我会晃悠黑子光滑的脑袋:黑子,回家!
在同学们好奇热情的簇拥下,黑子起身迅速离开。
心情低落时,我会对着黑子流泪,它好像听懂了一样,忧郁的望向我,有时把爪子搭在我的膝盖上,舔着我的泪,温热的,绵软的,无声地驱赶走我的不安和恐惧。
黑子常常被家里长辈呵斥或暴打,因为它总是在清晨或者深夜狂吠,哪怕一点点动静。
而在我和二哥这里,它却是受宠者。为了它,我们时常展开拉锯大战,也争着拿出自己都不舍得吃的,私藏的美食“贿赂”它,可能是一个肉包子,可能是一块糖。
后来,黑子被隔壁院子的哥哥们看上了,某一个清晨,再无它的踪影。二哥说,那两个小伙子常常趴在围墙外逗弄、喂食黑子,嘴里喊着:好厉害的狗啊。
二哥找遍了黑子可能去的地方,一趟又一趟。
再也不会出现那样的场景:黑子吐着舌头,急促地扑过来,两个爪子耷拉在你的肩头,激动地舔向你的脸和头发……
印象中被爸爸暴打都不会哭的二哥,那次因黑子的失踪,在院子里大哭一场;
从不惹事的他,找到那两个小伙子理论了一番,衣服被撕破,脸上带着伤回来了。
又过了很多天,大清早,二哥喊我:出去一趟。我跟在二哥后面,走了很远的路。
在田野里,他掏出一块木板,立在土堆里。点燃三根香,板子前摆着二哥为黑子买的脖铃。我跟着他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头。
那块木板上写着:黑子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