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我,你去过北京么?我说没有,对方很惊讶说怎么会。
其实我从没真正去过北京,因为就算到过这里再多次,我从没有一次是带着梦想,带着憧憬,带着对生命的渴望。
1.
2005年冬天,我问张妍,你去过北京么,她说没有。
那时候我还在豫北的一个小城读小学,那个年纪的我们还不明白生活的含义,也不知道原来成长需要困苦和经历。
记得作为学生的我成绩很好,也乖巧,很讨老师喜欢,身边有许多孩子愿意和我玩,张妍就在这个时候转校来到我所在的班级,一个武校学生都会来念文化课的班级。
张妍看起来很不好接触,说话也是凶巴巴的,重要的是,她也是武校的一名学生。豫北的孩子练武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比邻嵩山少林寺,难免有这样的风俗。
午休的铺位张妍被分在了我的下铺,我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对农村一望无际的麦田充满好奇,有时候会听张妍讲起来她在家下田干农活,听她唱她唯一会唱的我爱北京天安门,但更多的时候是听她给我讲武校的故事。
在我们这些娇惯坏了的女孩看来,武校的生活太过辛苦,一群稚气未脱的孩子,清早六点钟就起来练功,低年级的孩子要先活动筋络,压腿、开肩、晨跑,再进入拳法和腿法的练习,年级高一些的孩子们要带着棍棒对练,还有一些兵器的专项练习,有时候对练出现失误,棍棒就会直直的落在身上,兵器伤到自己更是常有的事。
我见过张妍身上深深浅浅的疤痕,听过她在梦里喊着疼,可从来没开口问过,为什么她要做有着一百多个学生的武校里,唯一的女生。
2.
张妍在学校里没有朋友,因为在同龄的孩子中,她身材高大又会武术,没有孩子敢惹她,也没有孩子愿意靠近她,除了我。
后来,张妍退学了。
我们再也没有见过,直到几年前的一个夏天,我大包小包地回老家,偶然在镇子里的一个集市上,遇到了支着小摊卖布鞋的张妍,她已经有了一个两岁的儿子。
我们聊起往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坚强的女孩流泪。
我不知道,原来这世上的家庭,不只有温暖,还有冰冷的暴力和无情的折磨,我直到成年都没能懂得生活的艰辛,而张妍,一直都在承受着自己不堪的命运。
在她八岁时,家里喜添了男丁,她有了一个弟弟,因为家庭条件的原因,他的父亲把她过继到了一直没有孩子的叔叔家,为的是能省一些口粮和日后的开销。
张妍的叔叔是个赌徒,嗜酒如命,经常酒后回家打骂她,张妍的婶婶看着心疼,无奈之下,只好把她送去武校,希望她能学些防身的本事,能够保护自己幼小的身躯。
在张妍还是个孩子,每天午休安静地睡在我下铺的那些日子里,她从没提过这些,我甚至不知道那时候她身上的累累伤痕,有哪些是她的勤奋,而又有哪些是她的不幸。
3.
她离开学校前,我问她,张妍,你去过北京么?她摇头,没有。
我说,张妍,长大了我们一起去北京看故宫吧?张妍笑的单纯又阳光,好。
我曾经的朋友张妍,她是否为了儿时的一句话而去了北京,我至今都不知道。
当我站在故宫宫闱前的时候,我同样不知道,北京,是多少人倾其一生的目的地,是他们困顿生活里永远无法迈出的一步。
于我而言,这不过是我愿意停驻的一站,而这个地方,却是无数人儿时的愿望,无数青年追梦的起点,有多少人憧憬着想来到这里,又有多少人努力着想留在这里。
生活给我们一记耳光
我们倔强地反击
因为总有人相信
待到今晨
花儿依然会再次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