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讨厌运动。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直到最近我才“追根溯源”地去想这个问题,第一个冒出来的印象居然是“我从小就是个体弱多病而胆小的孩子”。
体弱多病是真的,除去从长辈那里听来的我已经不记得的病史,我印象里有好几段记忆都是在医院长住或频繁来往,黑暗的病房,恶心的压舌板,画着刻度的药瓶,吊针时的夹板和胶布,甚至我还记得太小的时候,为了卫生,喝过用去了针头的大号注射器装的酸奶。
胆小也是真的,仍然除去长辈们说,但我没印象的一些被欺负的历史,我在很多委屈难过的时候是不敢出声的,更别说回击反抗,在我的青少年时期这种胆怯有了一个变种,就是暴躁的脾气,结果可想而知,我从“胆小的孩子”成功变成了“脾气超差不好相处的孩子”。
这些和我讨厌运动有什么关系呢?
体弱多病,大概因为花了很多时间在治疗和康复上,从一次生病到下一次之间隔的时间不长,所以好像很多年都没人想过要带着我进入运动的领域。
大概我弱得太出名,多跑一会儿就喘得像要死,就连朋友们玩捉人游戏的时候也会让着我,我当“鬼”的次数在大院里日复一日的游戏中实在少得可怜。(也可能是“鬼”太弱,大家觉得没意思才这样做的。)
胆小,后来又脾气暴躁,这样的我抗挫能力是很差的,而体育运动在初学阶段总会或多或少地遭遇挫折,就像所有学习种类一样。
就像刚开始就荒废的羽毛球。
我其实并不如何喜欢羽毛球,偶尔会想和身边的人们打打,是我想更多地和他们在一起,有更多的交流。
我真正学球的岁月不过半年,现在想起来竟然几乎全是负面的记忆:首先此事是被迫的,伴随着教练严厉的责骂,各种令人精疲力尽的体能训练,长跑时摔得血肉模糊的膝盖,练球练到丢拍跪地,在同龄人堆里一对比却还是一手烂球……
想想我小时候真的怯懦又娇气,既不愿意比别人刻苦,又总是期盼列队听训的时候,教练吝惜的夸奖可以有那么一句是分给我。
后来,我总算脱离了那令我痛苦的球场。
孩子是惯坏的,也是能惯废的,我在运动这一项上正是如此。
小学的某一年,老师突然对我说“你运动会跑一下400米吧”,运动经验完全为零的我实在吓坏了,跟面对大刑伺候一样可怜巴巴地磨了老师两天,用各种私心明显或假公济私的理由表明“求您了换个人我做不到”,老师最后一定是被磨烦了才赶紧换人把我打发走的。
周围人惯我,我自己也惯着自己,就这样,我和运动渐行渐远,眼看就要成平行线。
然后体质测试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没有一点点防备。
从我初二那年开始,八百米替代原本的五十米,成为固定中考项目。
对一个菜鸡来说,从五十米到八百米或许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死。对我这个菜鸡来说还是有:是安稳地踩线通过和拼了命才能踩到线的区别。
我深重的痛苦就这样开始了。
我得开始学着做仰卧起坐、扔实心球、跳远、长跑……
由于之前那么多年的缺失,我和所有的运动项目之间,都隔着天堑。
报应不爽,天雷滚滚。
我开始陷入越积越深的恐惧。
我害怕体育课,害怕体育老师,害怕体育考试,害怕那种呼吸困难的状态,害怕自己无力的身体,害怕和体育成绩超好的人在一起,害怕大家的嘲笑和调侃,害怕自己的未来会因为这项难以通过的测试而毁于一旦。
整个中学阶段乃至至今,我都在这样害怕着。
我收到过很多建议,很多帮助,也有很多鼓励和温暖。
可我还是很害怕,既害怕运动本身,又害怕不擅长运动可能带来的后果,同时战战兢兢又随时能退回原点地尝试着前进。
逃避至今,自我宠溺至今,我的运动神经不仅弱,还脆,稍微施加一点压力我就能掉眼泪,一秒回到小时候那无理哭闹发脾气的状态。
我始终很羡慕身边热爱运动的朋友,因为我能看见,他们在运动的过程中是真的把自己不需要的排解出去,再把需要的能量收集起来。
他们是真的很快乐。
我到现在仍然觉得,我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
我对自己的期待仍然停留在“通过考试”。
回看我与体育、与运动的交集,实在不愉快又经验稀缺,我今天的状态,全然是所有不以为然的过去一步步引来的。
讲起来很鸡汤,但我真的是因为没有在该努力的时候努力才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有机会回到过去的话,我希望可以带着那个胆小而娇弱的我自己在童年的大院子里一圈一圈地走,然后慢跑,然后越跑越快,越跑越久。慢慢地,也可以打球,也可以强壮起来,可以很勇敢又很坦荡。
“不要怕,你听听风的声音,你闻一闻它带来的青草和花的味道。”
假如可以,我想对那个总在生气或哭泣的小小的自己这么说。
可惜不可能有此机会,我还是只能面对一提运动就炸毛三尺高的,现在的自己,想尽办法安抚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去迈那本应该普通,却实实在在难如登天的一步。
十余年体质锻炼的缺失,不知道多久补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