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未能扶大厦于将倾之时,恨未能挽狂澜于衰兵之手。这一叹一恨是个体生命活着的真实与无奈,也是生命跳镣铐之舞的伟大与崇高。横绝六合,扫空万古创下那不世功业固然精彩,但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的执着更能牵动心弦。
以气节自负,以功业自许(范开《稼轩词序》)的那个少年横槊赋诗"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身处沦陷之地,却仍能保持这份狂傲不羁,这是一种灵魂的高贵与生命的自信。没有因为自己是归正人而闷闷不乐,也没有在名利的诱惑中如党怀英一般而投金。这份自信与操守如今还有多少人能持有?
在鲜活的生活面前,还有谁不会为自己的苦难身世而发愁?不会为自己前程的荣辱而担忧?一心只关乎国难。或许这种不顾一切的选择在后人心中非常淡漠,可对于经历者来说这是日积月累寸寸血泪的承受。稼轩这种纵马挥剑斩敌勇,一心奉表归南宋的执着让人的心亮了,血热了。
壮岁旌旗拥万夫,本想在金戈铁马中一雪靖康耻,直捣黄龙。如今只能憔悴赋《招魂》,叹儒冠多误身。命运给了他军人的灵魂和血液,却始终不让他在大漠黄沙中一展风采,只是随便丢给他一个文职。
只要活着,便有机会。为了国难他兢兢业业,为了梦想他不记得失。如果朝廷能让他在文职中施展抱负也不算辜负了他的才情,可偏偏因为归正人的身份对他几番排挤。三仕三已让他的年华在车轮中老去,可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热血却从未变凉。朝廷对他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无情他不记于心,命运对他故意的玩弄他不埋怨。稼轩只是在每一份官任上都尽职尽责,一心为民。一切都源自他收复失地,一心为国的执着。
就是这一个平凡的生命,在命运的几番玩弄下都不悔初心,恪守自己的准则。只求仰不愧与天,俯不怍于地 。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相信他仍会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这个凉薄的小朝廷,只因为那是他的根,他的国。
时空浩渺无涯,自我渺若微尘。在无限的时空下,一个人还有意义去表达对世界的意义吗?阎真在《活着之上》中问到。这里稼轩用他的一生给出了答案。没有在命运的淫威下低头 ,没有在现实的无情中妥协,为了那份初心,执着一生奔赴国难。在开禧三年的九月十日"大呼杀贼数声"后愤然离世。
西汉刘向的《说苑政理》有言"夫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 。这本是前调为学实践的重要性,这里试想让现代人去实践稼轩的选择。名利诱惑,谁能不改初心?多番排挤,谁能不记得失,兢兢业业?命运无常,又有几人能不自暴自弃,赤心永存?
现代人为何不能如稼轩一般不忘初心?只因为他们早已缺了信仰。或许有人说,在还被生存问题困扰着去谈信仰谈生命,那太奢侈了。身为一个普通人,不求兼济天下,只愿独善其身。是啊,一个人在现实的威逼下,谁还敢去谈什么"所不朽者,垂万世名;熟谓公死?凛凛犹生。"那是圣人的大道,凡人不敢企及。
但从普通人角度来讲,其实也不是那样的遥远。理想,说白了就是活着的奔头,是与生俱来的渴望,是灵魂的胎记。有时候,外在的局限让人们对他无法企及,可却抵挡不了内心的千军万马。而信仰则是在理想的基础上又多了一根底线,它也是活着的奔头,但它不是只为了活着,它是为了有价值的活着。凡俗与圣人之间就差价值两个字,只要现代人能用自己的一生去体现,表达这种价值,那他就是自己的英雄。
体现价值的方式有很多:有人选贤举能,统摄全局,用自己的智慧开创了一个盛世;有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用自己的谋略换得一方太平;有人铁甲戎装,血洒疆场用自己的勇武守护了一片河山;也有人孜孜不倦,脚踏实地,用自己的辛劳装点了世界。殊途同归,有价值的活着便是英雄。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鹧鸪天》。人间行路,步履维艰。拥有一个信仰,花一生的执着去守护,便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