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枝捧着那个漂亮的大纸盒,走回到东屋外间,把纸盒小心地放到李瑞晶面前,语气轻松地说:“那,给你了。”
苏醒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个漂亮、精致的纸盒,心想着,包装都这么好看,里面装着的东西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漂亮呢?他从王桂枝看似不经意的态度中,感觉到了岳母对这东西的喜爱。
李瑞晶见母亲是从里屋柜子里拿出来这纸盒,感觉得到母亲对这东西的珍惜。她忽然有些后悔了。她后悔自己可能无意中夺了母亲的心头好,有些过分了。
她伸手摸了摸那个一看就是被精心保存的纸盒,嘴里有点不好意思地喃喃低语道:“妈,这是你的宝贝物件儿,我就这样要走了,是不是有点儿夺人所好啊?”
王桂枝仔细看了一眼那个漂亮的纸盒子,语气淡然地说:“再宝贝的东西,放在柜子里也没有啥用场。能让我老闺女高兴,就值当了。”
李瑞晶没有想到从来都是淡淡地面对一切的母亲,忽然用淡然的语气说出这么煽情的话,她的眼眶湿润了,低下头,沉吟不语。
苏醒关心地看着突然伤感起来的妻子,不顾岳父岳母就在眼前看着,伸长手臂,轻轻拍了一下李瑞晶的肩膀,以示安抚。
李瑞晶猛然惊醒过来,掩饰地笑着说:“我可要好好看看妈妈的宝贝。”说着,她慢慢地打开了那个漂亮的纸盒。
一套精致典雅的蓝色细瓷小碟子出现在大家眼前。严格地说,这是一整套日式餐具,并不仅仅只是小碟子。
所有的器皿都是在仿佛是一汪碧水,又好似一片蓝天的天青色的底色上,手工绘画着一支白色的兰花。那底色晶莹剔透,清澈纯净。那花枝婀娜多姿,灵动飘逸。
李瑞晶把纸盒里面的器皿一件一件拿出来,摆放在炕上,仔细地观赏着那美丽的色彩和图案,心绪飘飞到四哥李瑞晔从日本留学回来的那一天。她目光悠远,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神往过去的表情。
李鸣岐和王桂枝看着老闺女摆摊儿一样拿出来所有的器皿,心中也颇受触动,一时间思绪万千,沉默不语。
苏醒被眼前这些美丽的小物件儿所震惊,他心中感叹工匠们超脱凡俗的精湛技艺,和巧夺天工的色彩搭配。他有点儿明白了,妻子为何独独提出来要这套小碟子。这么美好的东西,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啊!
“咦—”在炕上自得其乐地跑来跑去的苏隽被这一片漂亮的颜色吸引了。他迈着胖胖的小短腿就直接冲了过来。
“不可以!”苏醒大喝一声,同时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儿子胖乎乎的小身子,阻止了他莽撞的行为,避免了一次破坏性的伤害。
苏隽极其不满地奋力踢蹬着短短的小胖腿,拼命扭动着胖胖的小身子,试图靠近那一片吸引着他的漂亮颜色。无奈,纵然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都抗不过父亲苏醒一条胳膊的力量。
李瑞晶再次猛然惊醒,她摇摇头,很奇怪自己今天怎么总是走神儿?她默默地又一件一件地把器皿收进纸盒,抬起头看着王桂枝,有点儿夸张地笑着说:“妈,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等下我收起来了,就不会再拿出来的哦。”
王桂枝冲着女儿一撇嘴,轻声笑着对李瑞晶啐道:“切,你妈我是那样的人吗?给出去的东西还后悔?这就是你的了。收起来吧。”说完,她的视线再也没有落在那个纸盒上。
在一旁沉默了好一阵子的李鸣岐忽然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把那架座钟拿上吧,我外孙稀罕。”
屋里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李鸣岐身上,只见他抚摸着自己的胡须,一片云淡风轻的样子。几个人又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地下柜子上,那架滴答滴答走动着的古典座钟。
这架座钟是李鸣岐当年花大价钱从一个英国商人手中买下的。这架钟与其它钟不同的地方是,不到一尺高的整个钟都是用玻璃制作外壳,而不是常见的木质外壳。因为是玻璃环绕,里面的齿轮传动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每当整点报时的时候,声音也格外清脆。
这是李鸣岐的心爱之物。在李瑞晶的印象中,小时候,自己的兄弟们好奇,想仔细观察一下这座钟,都被会父亲给严厉斥责,并且是严格禁止的行为。
这次回娘家探亲,小苏隽几乎是一进门就被恰好在报时的座钟吸引了。他几次三番地试图去拿那座钟,无奈人小力微,总是不能如愿。他的行为落在其他大人们的眼里,只是幼小孩童的天真幼稚,没想到被姥爷李鸣岐记住了。
盛筵必散。李瑞晶和苏醒带着小苏隽,在依依不舍的气氛中离开了李家院子,离开了K市,乘火车一路南下,返回C市。
回到C市,把小苏隽交给一直照看他的保姆,苏醒和李瑞晶顾不上洗涤长途旅行的疲惫,直接回到步校报到、上班。
李瑞晶被直接叫到了校长办公室。她很意外地得知,因为种种不能公开说的原因,步校不会有外国专家来了。
李瑞晶作为专业的翻译人员,面临着两个选择:一、放弃大学里学习的外语专业,转行在步校校长办公室担任一般文职工作,级别不变。二是脱下军装,转业到地方院校去担任外语教师。地方院校没有限制令,还有外国专家在工作,也需要专业人士提供帮助。李瑞晶的级别可以平移转化成地方院校的相对应级别。
李瑞晶猝不及防,没想到自己准备好好工作,大干一场的时候,却被宣布这里不需要你了。虽然是校长亲自找她谈话,而且话说得比较委婉,李瑞晶还是很强烈地感受到了,“我们不需要你了”的信息。她心里一时真的很难接受。
校长给出时间让李瑞晶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不必马上做出决定。但是,考虑的时间不可能太长,因为还要安排后续的工作。
三天,校长给李瑞晶考虑的时间是三天。三天里,李瑞晶必须对自己人生的走向、何去何从,再一次做出不能反悔的决定。谈话的时刻起,就是三天中的第一天。
李瑞晶几乎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一个上午。她不知道自己在和校长谈话之后做了什么,不记得自己一上午是否真正做了工作?她只是一直觉得心烦意乱,不能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好不容易熬到办公大楼里下班的铃声响起,她迫不及待地收拾了一下办公桌,第一个冲出了办公室,急急忙忙往家属区赶回去。
她心神不宁,神情恍惚,甚至顾不上像往常一样和扑上来抱住自己腿的小苏隽亲热一番,就一头扎进了她和苏醒的卧室。
苏醒下班回家,只比李瑞晶到家晚了半步。他进门抱起神情闷闷不乐的儿子亲了一下,把小苏隽交给阿姨,直接走向了卧室。
他推开门,意外发现妻子李瑞晶面无表情,呈大字地躺在床上。苏醒推门进去,李瑞晶毫无反应,甚至连眼珠子都没有转动一下。他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严重情况。
苏醒一边脱下军装外套,顺手挂在衣架上,一边故作语气轻松地说:“瑞晶,长途旅行太疲劳了吧?上班第一天就累坏了?”
李瑞晶眼珠子动了一下,声音闷闷地说:“不是上班累的。”说完,她一翻身,把脸转向了墙壁,留给苏醒一个后背,继续闷闷地说:“我这是心累!”
苏醒在李瑞晶身后躺下,伸手搂住她的腰,轻声细语地问:“怎么了?遇到什么困难了?怎么就心累了?”
李瑞晶背对着苏醒,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语气不善地说道:“我为啥要放弃北京的专业工作,跟你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我真是个大傻瓜!”
苏醒一愣,心想着怎么又提这茬了?这事儿不是早成定局了吗?他脑子一转,抓住了李瑞晶话里的关键词“专业工作”。他想起今天上午在办公室听到的外国专家不会来的消息,心里面突然“咯噔”了一下。他猜到了李瑞晶的情绪变化一定和此事有关。
苏醒稍微加大了手臂上的力度,紧紧搂住了李瑞晶,直截了当地问:“是不是今天校领导和你谈话了?都说了些啥?”
李瑞晶不耐烦地扭动了一下身体,想挣开丈夫的搂抱,并没有回答苏醒的问题。
苏醒稍微松开了一点自己的手臂,嘴里还是坚持不懈地问道:“瑞晶,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俩可以一起商量一下呀。别忘了,我们是夫妻,是一体的呢。”
李瑞晶终于有了反应。她猛地转过身,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苏醒,没好气地说:“就是因为我们是夫妻,我才会在这个鬼地方,遇到这样见鬼的事情!”
苏醒并不计较妻子的态度,相反,他还因为李瑞晶愿意说出心里话而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