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钥匙的女人
——维多利亚时期文学中的女管家形象
引 言
维多利亚时代(Victorian era),前接乔治时代,后启爱德华时代,被认为是英国工业革命和大英帝国的峰端。它的时限常被定义为1837年~1901年,即维多利亚女王的统治时期。 “这的确是一个自由繁盛的时代, 女王的开明统治如和煦的阳光普照众生, 然而在阳光之下并非没有阴影存在。” 资本主义的急剧发展,老牌贵族的迅速没落,致使社会弊端日益显露。天才的女作家们用她们富有洞察力的双眼和敏感细腻的内心,体察到功利主义和个人主义的泛滥,她们以笔为武器,塑造出众多作为古老庄园钥匙掌管者的女管家形象,构成了这个时代文坛的独特风景。
一、费尔法克斯太太——小女孩的指引者
(一) 人物形象:多说无益,点到为止
费尔法克斯太太是不朽名著《简·爱》中的人物,她的身份是雇佣简·爱为家庭教师的桑菲尔德庄园的女管家,她一开始的形象存在于简·爱的想象之中,从她不稳定且老式的回信来看,简·爱推测,她是一位“穿着黑色长衣,戴着寡妇帽子,冷淡,但是并不无礼,是英国年老可敬的典型。”是一位体面、老派的寡妇。事实上,当简·爱真的见到这位太太时,也欣喜的发现她跟自己想象的一模一样。可以说这是费尔法克斯太太的初次登场。我们会发现她是一个令人感到舒适的,谦逊和蔼的老年女性。
在随后的相处中,简·爱一度认为费尔法克斯太太是桑菲尔德庄园的主人,后来才得知她跟庄园真正的主人——罗切斯特家是远亲,而庄园主罗切斯特先生经常外出游历,整个庄园就放心的交给费尔法克斯太太掌管。
在知道庄园有一个真正的主人之后,我们的爱小姐自然就跟读者一样,急切的想知道自己的东家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于是费尔法克斯太太成为唯一的信息源,然而她所提供的信息却令人感到失望。当简·爱问她是否喜欢罗切斯特先生,这位先生性格怎样时。她的回答是:
“他的性格是无可指摘的。也许他是有点儿怪。我想,他到过许多地方,见过很多世面,他也许很聪明,不过我从来没有跟他谈过许多话。”
“他哪方面怪?”
“我不知道——这不容易描述——不是很显著的……总之,你不能彻底了解他——至少,我不能。不过,这没关系,他是个很好的主人。”
这就是简·爱从她那里探听的来有关于罗切斯特先生的全部信息。很奇怪的,费尔法克斯太太话里充满了“不知道”“不确定”之类的词汇,但却异常肯定的下着一个结论——她的主人“无可指摘”,是一个“很好的主人”。这看似矛盾的回答中隐匿着这样一种心理:你的雇主是绝对值得信赖的人,你不能怀疑他,当然,更不需要了解他。由此可见,费尔法克斯太太是维多利亚时代一位称职的女管家,她体现了作为一名合格女管家的基本品质:忠于主人,不探听,不猜测,对外人守口如瓶,点到为止。
但是,当故事将要走到幸福的峰顶——罗切斯特向简·爱表明心迹之后,费尔法克斯太太却出乎意料的说了几段很值得玩味的话,她一再问简·爱,罗切斯特是否真的要娶她,在列举了诸如年龄、财产不对等之类的理由后,请简·爱保持警惕并且谨慎行事,但处于幸福之中的简·爱完全听不进去并把这些告诫当作是她的轻视而感到很受伤。
费尔法克斯太太解释说:“‘闪光的不全是金子’,在这种情况下,我是害怕将来会出现你我所想不到的事。”费尔法克斯太太话里“你我所想不到的事”究竟是什么呢?接下来她说:“我希望最后一切都是正当的。”毫无疑问,她话里有话,通读整本书下来,读者知晓偌大的桑菲尔德庄园的大秘密——一段不正当的婚姻,阁楼上的疯女人,罗切斯特已婚的事实。所以,费尔法克斯太太事前对简·爱的警告是充满怜爱的,可是基于忠诚的原则,她又不能透漏太多,只能是奉劝她三思而行。
费尔法克斯太太的结局是罗切斯特先生将其送走,使安度晚年,这个结局可以说是很好的。这时简·爱问他费尔法克斯太太是否知道伯莎的事,罗切斯特认为费尔法克斯太太并不知情,只是有所怀疑。可是从常理推测,若是连庄园中埋伏的“定时炸弹”都不知晓,罗切斯特如何放心的将这一切交给她打理?若是她不知晓,如何警告简·爱不要去三楼,而且在听到恐怖的笑声时,淡定的告诉简·爱是另一个仆人所为。综合看下来,费尔法克斯太太是知道庄园秘密的,她守口如瓶,本着对主人有利的原则,即使是不想简·爱受到伤害,也无法透漏太多,这是位深思熟虑,成熟稳重的女管家形象。
(二) 叙事功能:介绍人物,提供情报
费尔法克斯太太在整部小说中所占篇幅并不多,却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首先:介绍人物。正如前文所说,简·爱对罗切斯特的最初印象就来源于费尔法克斯太太的描述,即使不甚清晰,却塑造了一个成熟深沉,阴郁神秘的男主人形象。对于初来乍到的女主角,费尔法克斯太太像是年轻的简·爱的引路人,她告诉她这个庄园的大致情况,家族传承,人物关系,以及发出不要到三楼去的警告。对于情敌英格拉姆小姐,简·爱是十分介怀的,而费尔法克斯太太在这里就及时地满足了读者以及简·爱的好奇心,对英格拉姆小姐作了详尽的介绍,以便简·爱确定接下来的行动。
其次: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简·爱之所以能遇见她命定的归宿——罗切斯特,是因为费尔法克斯太太回应了简·爱的求职广告,招聘了她,由此开启了简·爱“灰姑娘”般的成长历程。在获悉简·爱与自己主人相爱的消息后,她表现出极大的忧虑,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避免不幸的发生,引起了读者的猜测和怀疑,为接下来婚礼上石破天惊的意外做好了充分的铺垫。故事讲到这里,费尔法克斯太太的叙事功能已经完成,作者夏洛蒂·勃朗特将其送走安度晚年,她的使命由此终结。其实,将费尔法克斯太太留下未尝不可,她大可作为简·爱与罗切斯特先生爱情的最终见证者,只是作者未再节外生枝,故事讲到最后,就剩下男女主角相依为命,单纯干净。
最后,《简·爱》中的费尔法克斯太太总体上来说是一位“性情温和,心地善良的女人,受过足够的教育,具有一般的智力”,在简·爱工作于桑菲尔德的日子里,作为长者,扮演的导师的作用,最后她的结局是安度晚年,无疑是对她优秀品质的褒奖。
二、丁恩太太——最后的赢家
(一) 人物形象:最善良还是最阴险
《呼啸山庄》是一部奇异的天才之作,自“呼学”诞生以来,人们大多把目光放在男女主人公撕心裂肺的偏执之爱上,而较少关注整本书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呼啸山庄及画眉山庄的女管家奈莉·丁恩。
夏洛蒂·勃朗特在为妹妹的《呼啸山庄》写再版序言时说道:“要找一个真正慈爱的忠心耿耿的典型,请看奈莉·丁的性格。”英国著名评论家Lord David Cecil认为耐莉的叙事为大家“提供的这一正常社会标准,使得小说中的主人公们那些令人惊心动魄的古怪行为更加突显”;受人尊敬的英国评论家Queenie Dorothy Leavis也坦言耐莉是“一位标准的妇女,在养育所有的孩子中,她那真正的女性特征得以最好的证实”,似乎自始至终奈莉的形象就是公正善良、完全客观而值得信赖的,然而,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首先来看耐莉·丁恩(Nelly Dean) 这个名字。《牛津现代高级英汉双解词典》给Dean 下了如下两种定义:
1、主持牧师;
2、( 某些大学的) 训导长, 系主任。
艾米丽·勃朗特所起之名并非巧合,作为掌管呼啸山庄和画眉山庄两大产业的女管家,丁恩手中的钥匙是权力的象征,而她本人,Dean 是一个掌管权利的实体, 起着维持纪律和秩序的作用。英国维多利亚时代是个崇尚保守道德准则的时代,奈莉·丁恩作为小说中举重若轻的人物,代表了那个时代以男权为中心的道德准则。
奈莉捍卫男权,主要体现在她对主人的忠诚上,奈莉自掌家之后换过三次主人,不管主人是谁, 耐莉都可以自然而然的接受主人的意愿, 主人的利益是她一切行为的出发点,甚至其中两位主人:辛德雷和希刺克利夫是死对头也无损奈莉的忠诚原则。从某种程度上说, 这是非常可悲的,这体现出资本主义文明社会对人的异化,把人造就成了操持家务、忠于主人的机器。
老恩萧先生去世后, 辛德雷·恩萧成了耐莉的主人。耐莉对他的残暴行为逆来顺受,甚至有助纣为虐的趋势, 某种程度上,奈莉充当了凯瑟琳与希刺克厉夫爱情的破坏者:在本书第九章,凯瑟琳在决定嫁给画眉田庄的林敦之前,曾经在极度的彷徨迷乱中向奈莉坦陈心曲。但耐莉表现的相当不耐烦——
“哎哟!别讲吧,凯瑟琳小姐!”我嚷道。“就是不把这些鬼怪和恶梦请来缠绕我们,我们也已经够凄凉了。”
不仅如此,这一章成为全书的转折点,由于奈莉没有及时提醒凯瑟琳希刺克厉夫就坐在角落里,致使希刺克厉夫听到了凯瑟琳说嫁给他会辱没自己的话,直接导致了希刺克利夫的出走,一对恋人从此误会深种、不得善终。凯瑟琳在希刺克厉夫愤然出走后, 听天由命般地嫁到画眉田庄, 把耐莉也带了过去。于是, 画眉田庄的林敦成了耐莉的新主人。此时的奈莉贯彻自己的忠诚主张,一切为了林敦着想,她反感凯瑟琳、厌恶希刺克厉夫, 以致于做出告密的行动,告密造成夫妻间的误解, 凯瑟琳病情复发。之后, 凯瑟琳大闹绝食, 耐莉更是冷眼旁观, 导致凯瑟琳病情进一步恶化。
在这里我们要看一下奈莉对于女主人凯瑟琳的态度:
到了十五岁,她就是这山村一带独一无二的女王了,谁也不能跟她比;而她也的确变成一个高傲、任性的小东西!
我承认,自从她长大成姑娘以后,我就不喜欢她了。我老是想压她的骄气,因此老是惹恼她;可是她却从没在心里记过我的恨。
她明明白白地说出自己对凯瑟琳的感受,没有任何的同情,相反,奈莉完全不能理解凯瑟琳的秉性以及她与希刺克利夫的爱情,甚至,同样作为女性,她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凯瑟琳有一种不可言明的微妙的嫉妒心理。林敦去世后, 希刺克厉夫得到了画眉田庄, 成了耐莉的主人。耐莉的忠诚、尊敬又统统移植到了希刺克利夫身上,要知道,她一开始是鄙视希刺克利夫的,觉得他是下等人,不配跟他们站在一起。可是自希刺克利夫掌权之后,她不敢出面保护自己带大的小凯瑟琳, 虽然没有成为帮凶, 却无法阻止小凯瑟琳落入不幸,在希刺克利夫最后的时日,奈莉表现出极大的母性与宽容,对自己的主人倾尽同情理解。这样的一身侍三主,体现出她的忠诚,仅仅是她作为一个仆人对男权的臣服。
整本书下来,几乎所有的人物都有不同程度的折损,唯有奈莉,这个洞悉了全部30年历史,经历了所有沧桑的女人,不仅保全了自身,而且笑到了最后,希刺克利夫死去,奈莉几成两大山庄的实际掌权者,从“奴隶”到“将军”,这一路上,真不知是她温柔敦厚的命运昭彰还是心机使尽的得偿所想。
(二) 叙事功能:扑朔迷离的叙述者
众所周知,《呼啸山庄》摒弃了传统的平铺直叙的叙事方式,而采用了极其新颖的套层结构。洛克伍德作为第一叙述人,奈莉作为第二叙述人,而且是最主要的叙述人,奈莉的叙事话语又引出了希刺克利夫、凯瑟琳、伊丽莎白等人的三度叙事。在第一至第三章里, 洛克伍德以第一人称叙述他两次造访呼啸山庄的经历,用日记的形式描述了一连串的悬念。从第四章到第三十章由耐莉向洛克伍德讲述1771年到1801 年发生在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的故事,将之前设定的悬念一一揭开。第三十一章由洛克伍德叙述他离开画眉田庄前又一次造访呼啸山庄。从第三十二章到结束, 洛克伍德重访呼啸山庄, 耐莉再次讲述前几个月所发生的事情。因此整个故事的讲述以耐莉的回忆展开, 两次使用倒叙, 使之完整。
由此可见,整部《呼啸山庄》的叙事大楼是奠基在奈莉的记忆之上的,我国有学者曾直言不讳地觉得耐莉是“一个可靠的叙述者以及故事的忠实仆人”。那么,奈莉的叙事可靠吗?
耐莉本人在故事中的参与程度之深是匪夷所思的,她是伊莎贝拉的贴心人,是大凯瑟琳的倾听者,是小凯瑟琳的监护人,是辛德雷的老仆人,是林敦的眼线,甚至希刺克利夫末期,也可对奈莉吐露心声,在她所讲述的这个故事里,她受到所有人的信任与尊重。她贴身仆人的身份决定了她必须参与故事,她甚至主宰了这个爱情故事中一些关键的情节: 从呼啸山庄的女仆开始,她成为小哈里顿和小凯瑟琳的照顾者,甚至是监护人,到故事结束时,她已经成为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的实际管理者。并且,她是故事从1771 - 1802 年近30年来整个发展过程中的唯一见证者,是经历所有的冲突后唯一的幸存者。
其实,老仆人不光耐莉一个,但是奈莉与其他人仆人的不同之处在于,她与主人公一同长大,而且在两个庄园都做过管家,可以在这两个王国里任意游荡、窥视。奈莉这个人物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她的身份之多令人应接不暇,她时而是朋友,时而是长辈,时而又是告密者,多重角色使她变得无从把握。整个故事中,她充当了上帝般的全知全能的叙述者角色,这个无所不在的窥视者看到的一切是任何其他人看不到的。因此,在面对陌生人洛克伍德时,她可以轻易地在叙述过程中进行修饰。所以,奈莉对隔了三层的读者而言,是一个扑朔迷离的存在,她的叙事究竟有几分真实,几分修饰,几分杜撰,恐怕连敏感害羞的艾米丽·勃朗特都说不清楚。
三、丹弗斯太太——幽灵忠仆
(一) 人物形象:一袭黑衣的幽灵
《蝴蝶梦》是英国女作家达夫妮·杜穆里埃的成名作,发表于1938 年,通过情景交融的手法,成功地渲染了一种缠绵悱恻的怀旧情结,以浓重的哥特气息和神秘浪漫的情调得到人们极大的喜爱。在这部小说中,作者成功地塑造了一个颇具神秘色彩的女性形象——吕蓓卡,同时还塑造了一位看似仆人,实则统领整部作品的重要人物——丹弗斯太太。这是一位在文本中起决定作用甚至是对话桥梁作用的女性。
在丹弗斯的眼里, 德温特太太只能是吕蓓卡,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替代。“我” 的到来,无疑让她如芒刺在背,愤恨异常。于是,她像幽灵一样时时刻刻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想方设法让迈克西姆,让庄园内的所有人受到吕蓓卡阴魂的折磨。历来人们都把丹弗斯太太看作是吕蓓卡的忠仆,这位曼陀丽山庄的女管家与自己的女主人的关系耐人寻味:丹弗斯太太对吕蓓卡的崇拜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对吕蓓卡不仅仅是忠诚,可以是说“恋主”,书中隐晦地透露出了女作者达芙妮·杜穆里埃的同性恋倾向,但我们在此不作讨论,单看丹弗斯太太承担起的对吕蓓卡的守护作用。
即使她的主人已经离开了人世,她仍然为了保卫其主人的地位而进行不懈抗争,在丹弗斯太太的眼中,吕蓓卡是近乎完美的,是美貌与智慧的结合。她把曼陀丽的一切都停留在吕蓓卡去世前的状况: 维持房间布置的原貌;让主仆们保留原来的饮食习惯,甚至连菜谱都没有改变;她还把吕蓓卡的卧室当作神殿来朝拜,不允许别人有丝毫的冒犯;她只把吕蓓卡当作是曼陀丽庄园的女主人,不仅把吕蓓卡描述成一位漂亮的贵妇,还把她看作是超越女性性别局限的两性综合体:她强调吕蓓卡具有男性的力量,明确地表示自己无比欣赏吕蓓卡的力量、自信、勇气和精神。
丹弗斯太太的首次出场即是为了迎接女主人“我”的到来,在“我”眼里,这可不是位和蔼可亲的典型,相反——“此人又瘦又高,穿着深黑色的衣服,那突出的颧骨,配上两只深陷的大眼睛,使人看上去和惨白的骷髅没什么两样。”整个文本延续这最初的印象,丹弗斯太太的形象始终身着黑衣,面目惨白,如同幽灵。初次见面,她整个人给“我”一种冷漠、毫无生气却充满敌意的感觉——“直勾勾的盯着我”。丹弗斯太太是新进到来的“我”的梦魇,当迈克希姆带着“我”回到曼陀丽的时候,她明明知道迈克希姆最讨厌那种排场性隆重迎接仪式,可她还是召集了曼陀丽所有的家丁站在大厅里静候主人的归来,她并不惧怕自己的主人,相反,主人迈克希姆似乎要对她忌惮三分。这样隆重的欢迎仪式让未经世事的“我”手足无措,“我”的举止出卖了自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乖巧害羞的女学生,胆怯且有点自卑。摸清对手底细——这是丹弗斯太太实施颠覆计划的第一个步骤,毫无疑问,顺利达成。她在与新的女主人“我”第一次见面就成功的给出了下马威,显示了她在曼陀丽庄园尊贵的地位。当丹弗斯太太看见“我”由于紧张慌乱将手套掉在地上的窘态时,嘴角隐约绽出轻蔑的微笑。这摆明着看笑话的表情更加使“我”六神无主,即便丹弗斯太太退回到仆役队伍之后,她的影响依然那么强大,“我”的胆怯和窘态在丹弗斯太太的面前暴露无遗。她对“我”的性格有了大致的了解,这为她在日后采取种种伎俩与手段对付新的女主人——“我”埋下了伏笔。
(二) 叙事功能:女主角的代言人
丹弗斯太太就是“我”的噩梦,因为她是吕蓓卡的守护神、代言人,忠实拥簇。吕蓓卡虽已死去,却时时刻刻音容宛在,给“我”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几番使“我”痛不欲生,本来从地位卑微的侍从到偌大山庄女主人的突然过渡让“我”觉得不安、惊惧,甚至意识中总觉得有一种不期而降的天灾人祸将随时发生,丹弗斯太太的存在更加剧了这种不祥。
《蝴蝶梦》的构思令人拍案叫绝,试想,全书以一位亡人作为书名,贯穿故事的整线,虽死犹生,竟能掌控现世人的生活,极大地调动了读者一探究竟的兴趣,这样的设计也是扑朔迷离的情节需要,读者们连同主人公“我”都急切地想要知道吕蓓卡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从一切的遗留来看,她是一个完美到令人绝望的典型,然而直至最后真相的揭示——她竟然是个最淫荡最放纵以至于让丈夫忍无可忍的女人,不由得让人大跌眼镜。这种读者期待与事实的巨大反差产生奇异的惊奇之感,不得不感叹作者的构思之妙。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为已死去的女主人寻找一个代言人——那就是丹弗斯太太。她就是隐匿的吕蓓卡,她在整个文本的作用就是使女主角吕蓓卡重生!与《呼啸山庄》的奈莉一样,丹弗斯负责讲述吕蓓卡的故事,是过去历史的主要见证者,是信息的提供者,丹弗斯太太的存在也为这个神秘恐怖的浪漫故事提供了时代感和背景。
全书的高潮是揭示吕蓓卡的死亡真相,在得知这一真相之后,丹弗斯太太的信仰彻底被摧毁了,她战无不胜的吕蓓卡竟然被癌症打败,她被吕蓓卡独自抛弃在这人世,在看到自己的一切努力失败之后,丹弗斯太太放火烧毁了曼陀丽庄园,同时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正因此,“我”才得以真正地与麦克西姆结合。就像《简·爱》中疯女人伯莎烧毁的不仅仅是桑菲尔德庄园,而是罗切斯特过去的阴影,是男女主角心中的阴暗面,是旧时的不幸。只有那象征着旧人的古老庄园的消亡,男女主角才能真正走向幸福。而负责放这把火的,杜穆里埃选择了幽灵忠仆——丹弗斯太太。
结 语
女管家是在独特的历史时期产生的一种独特的存在,作为一个群体,她们有许多共同之处。在维多利亚时期,庄园女管家一般由未婚女子或者单身寡妇(即没有家室牵累的女人)担任,她们和自己的主人有着密切的联系(如:《简·爱》中的费尔法克斯太太是罗切斯特家的远房亲戚;《呼啸山庄》中的丁恩太太是仆人之女,与少爷小姐一起长大;《蝴蝶梦》中的丹弗斯太太是吕蓓卡的陪嫁,抚养她长大)。
在描写每一位庄园女管家时都会提到她们身上带着的一把钥匙,那是权力 的象征,是女管家尊贵地位的体现,以上提到的三位女管家都是真正有实权的,甚至主人们都要敬她们三分,在主人不在的日子里,女管家可以代行职权,甚至约束少主。但这并不代表命运对女管家们的眷顾和荣宠,相反,成为女管家所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
所有的这些女管家们没有自己的生活,作为女性,要付出家庭缺失的遗憾,没有爱情,没有亲情,只能把感情寄托在主人或者主人的子女身上,最悲哀的是,在资本主义严重的压榨与异化中,她们丧失了作为人的基本个性,一切唯主人马首是瞻,沦为一架只知操持家务、维护男权的工具,她们选择了一个主人即无条件的忠诚,主人的利益是她们一切行为的出发点,即使伤害到无辜的一方也在所不惜。
更多时候,她们是旧观念、旧道德的捍卫者,为作者所歌颂的主人公设置了诸多障碍,可即使是这样,她们并不一味的显得可厌可恨,相反,在某种程度上,可怜可叹。她们充当了故事冲突的当头炮,情节转折的催化剂,是一部作品中不可或缺的调味品。所以,作者将重头戏加到女管家身上,或充当重要叙事人,或充当主要告诫者,或充当负面阻力。文学作品也因有了她们的存在而更加耐人寻味、精彩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