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有四季,四季有二十四节气。一转眼,今年的夏季已迎来“小满”。《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四月中,小满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满。”中国人是充满智慧的,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文化是无比神奇的,劳动人民通过认识和了解太阳的运行周期,逐渐掌握气候与农事的规律,在历法中加入二十四节气,用以指导春种秋收的农业生产。
四季轮回,春华秋实,传统节气体现出来的不仅仅是人与自然合而为一的智慧;慢品深悟,它们如同水墨铺陈的中国画,写意的更是一种为人处世的哲学精神。
小满者,一种淡定从容的知足,让人联想足够丰富的意象。晨曦茂林中的薄雾,雨后初绽的几朵素白栀子,屋檐缓缓垂落的水滴,夕阳下袅袅的炊烟,月光里窗纱掩映的几枝修竹,淡淡的喜,浅浅的笑。咂咂嘴品一品,小满的滋味也是极朴素的。就像盛夏的午后,就着一碟酸豆角、一盘西红杮炒鸡蛋,喝一碗微温的米粥;就像在寒冬的街头,围着大烤炉等待一个烤红薯,咬一口,糯糯的甜,暖暖的香。这样的滋味在舌尖缠绵,如同余音绕梁一样的绵长回味。
小满者,是“酒饮微醉花看半开”的意境。《菜根谭》有语:“饮酒莫教成酩酊,看花慎勿至离披。”举杯邀月,把酒当歌,是何等的风雅情怀。微醉的酒,如仲夏夜之风,荡起心中波澜,妙语成诗,岂不美哉。若是酩酊大醉,吐一地浊物,恐怕不仅扰了兴致,还污了那一片皎皎明月光。赏花时节,含苞待放让人心生期盼的喜悦。不忍花开荼靡,因为开到荼靡花事了——荼靡之后,春天便已不在!灿烂到极致,繁华到极致,剩下的只能是一片萧然。
小满者,是留白的谦逊与恭敬。民间有语,茶七酒八。茶满七分,酒满八分,剩下未满的部分,是待客的礼节与人情。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如此种种,说的都是小满。小满是谦谦君子之风,如永世不老的白衣少年,穿越几千年时光,月下翩翩,直入人心;又像一枚温润的碧玉,经年累月内敛着光泽,不事张扬稀世的格调。美就美在若即若离,恋就恋在若远若近。
满,是圆满,花好月圆之满。满,是自满,“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满。四十六岁进士及第的孟郊扬眉吐气,春风满面,心中积压多年的欲与求终得实现,所骑的骏马蹄下生风,任意驰骋。可是,人生从无绝对的圆满,哪怕才情盖世的诗人,仍然必须接受命运的平凡,平凡中的遗憾。于是,小满即是一种成熟的人生境界,率性豪放中守一处恬淡柔和,坚定执着中留一份随缘随喜,在四季的轮回中,经营一个风清月明的精神世界。
(2016年5月20日,小满,留记千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