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上午蓝天白云的好天气,忙里偷闲的宁一修理完了熊仔子,因为熊孩子没人关照的模样太过邋遢,剃毛刀推进的途中几度卡壳,三五回下来,再多的耐心也磨得殆尽,逼着宁一手里头添一把路见不平一刀斩的剪子,才算顺利地完成了这项宁一拧着劲儿想干完的差事。
明明快一岁了,还是整天不修边幅跟邻家的几只大个儿干架,下雨天更甚,干干净净地出门,湿漉漉的回来,既然本人都不把脸面放在心上,谁会愿意帮他拾掇呢。
今儿太阳的脾气有点暴躁,赤脚大汉的反应尤为激烈,水泥地也不呆了,树荫里更不是个凉快的容身之所,不说那满地狼藉,一堆卷曲的白毛在风里飘飘忽忽,一不留神就扶摇直上九万里,吓得奶奶赶紧收了晾在外面的湿衣服,就是枝头雀鸟叽叽喳喳拉锯一样的声音也让他烦个够呛,还别说那些家伙还把排泄物当做身体健康的象征,一言不和就撅起尾巴来上一坨了。
往年在林里田间还能瞧见一两个举着弹弓的孩子,好好儿给麻雀上一课,一双眼睛只看枝头不看路,却也能机敏地穿梭在阡陌间,不伤到人家的红薯藤玉米芽,顶多会嘴馋地踮着脚尖探出半个身子去摸人家院儿里的青梨,若被人家的家犬告了状,撒欢儿跑走,多数人家是不会太放在心上的,如果孩子家长领着娃上门来赔礼道歉,人家多半不会怨怪,更宽容一点的人家还会新摘些梨子给家长一并带回去。
在明面上硝烟散尽的那些年,故土乡情也相继回到了最初的良善,不是做作,那是实打实的真心和淳朴,颜和色乐,手植躬耕,依稀可见言笑晏晏的旧模样。
现在弹弓少了,田野上扯着风筝线疯跑的孩子也少了,听说当初那位孩子王业已结了婚,女儿也快满周岁了,宁一忍不住想,小丫头的摇篮里一定有毛茸茸的熊玩偶,装订小巧的彩图本,挂在车上晃悠悠的小黄鸭,一碰就会唱歌的风铃,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由爸妈悉心准备的小玩物,这样的童年很精彩,却少了生机,少了夏天湖边的绿色萤火,流连芍药丛间的花蝴蝶,石榴树上沙沙高歌的纺纱虫,银杏枝桠间的野鸽子搭建的鸟窝,攀爬在院墙上的金银花藤……
太阳晒得人头晕眼花,似乎小时并没有这么刺目恼人的阳光,多的是仰躺在长凳上引人想入非非的绵软云朵,和绕着脚踝打转的细犬黑子。
宁一顶着火热的日头洗完了剪子和刀片,侧目看了一眼光溜溜的熊仔子,里里外外烦躁地转了一圈儿,依然没找到合适的午休场所,最后照旧趴到了银杏的痒痒窝儿里,嘴里呼呼喘气,圆溜溜的黑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瞅着对面的屋檐底下聚众偷食的麻雀,不知是在没精打采地打盹儿还是看得有趣所以没出声儿。
在麻雀们以为他的沉默是纵容盗贼登堂入室时,熊仔子蹬着后退俯低了脑袋狂吠一声,那群被夸五脏俱全的小东西立马振翅跃上二楼窗台。
宁一正想夸他机智,没想到本威风凛凛的熊仔子却忽然坏了形象,宁一一回头就瞧见他嘴里淌出一滴口水,啪嗒一声落到了热气腾腾的水泥地上,他倒似无所觉,只两眼放光地瞪着自己的饭碗。
快一岁的比熊了,除了在吃和睡上精明之外,其他时候都是一副蠢笨的样子。
宁一叹口气,心念着大智若愚,跺脚赶走了又一批来抢食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