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定局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州府花园,临近午时。
盛知深被刀剑架着无从脱身,温从戈暂时被封了内力,但丝毫不慌乱,估算着时间,该来的人估计已经到位,一切都应该差不多了。
这局很好破,起码要比他应付几年前楼中乱局的时候,容易得多。
姜月冷声开口:“温公子,午时将至,任你本领再高,今日也难逃一死。”
她退后几步,她的手下将木柴与燃油堆放在温从戈身边,温从戈已然划断绳子,将指刀推回腕上的绷带里。
他淡笑着开口:“我倒想问问,你为何要对盛司韦动手?”
姜月别过头:“你懂什么?我那么爱他,什么都为他做了,可他眼里只有戚秋容!不过没关系,以后他的身边只会有我一个了。”
温从戈方想挣脱绳子动手,却见魏烬的身影掠来,剑光飒沓,直刺向姜月,姜月身子一转,抽出腰际长鞭一甩,魏烬微微侧首,脖颈却被抽出一道鞭痕。
姜月软鞭一卷,卷走了手下手中的火把,魏烬急忙出手,却只把人逼退数步,却没阻住姜月扬臂的动作,那火把一下子丢向了温从戈脚下。
温从戈眼里,那火把愈来愈近,火苗坠落在燃油木柴上,燃油遇火即燃,便是在这漫天风雪,也陡然蹿起一道火焰。
姜月猖狂的笑出了声儿:“都愣着做什么!?杀了他!!”
姜月的手下奉命杀来,魏烬心口一跳,理智几乎断弦,想也没想就往温从戈那边冲,奈何他身子大醉,姜月甩出的鞭子卷在他的腿上,脚下受了阻力,魏烬一下子失去重心,扑倒在地。
魏烬还没来得及起身,恰逢刀剑纷落而至,齐齐砍向他。江辰一匆忙现身,剑锋一挡,用力向上一抬的瞬间,弯腰伸手拽起魏烬退后了些许距离。
江辰一警惕着姜月的人,手上死死的拽着魏烬,火墙顷刻间腾起,热浪席卷,火化雪花发出微不可查的响声,迎面而来的热意,几乎让人寸步不能再入,但火焰只在固定范围燃烧,没有蔓延分毫。
魏烬挣脱江辰一,几乎疯了一般出手,但一息尚存的理智,让他没有对姜月的人痛下杀手。江辰一紧紧跟着魏烬,生怕他一个冲动直接扑火里。
这种火势,且不说冲不冲的进去,就算冲进去了,人也不一定出的来。
“主子!”
凌知霜万万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此时此刻,他也发觉了不对。
地上还有其他东西,不然光凭木柴和燃油,怎么可能一下子烧成这样?
凌知霜一把揭下人皮面具动手,盛知深亦当机立断出手,将身边的围困打出一个豁口。
姜月的笑声在看到凌知霜那张脸的时候戛然而止,他的身影已经飘到她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扼着她的脖子将人提起,咬着牙不发一言。
这个女人,她怎么能这么恶毒?!
姜月看着凌知霜,双眼大睁,窒息之下,发不出一点声音,眼前的那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了。
习思之推着盛司韦,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乱局,云鹤看着那窜起来的大火,却没看到那一身红衣的人,他怔然站在原地,几乎觉得自己做了个噩梦。
梁夙被人绊住,来的稍迟,几乎和盛司韦等人前后脚,幸而赶得还算快,当即将人扣押住,文澄想逃都没来得及。
至此,局势逆转。
魏烬这边拦路的人少了,江辰一直接抓着魏烬的手臂,退出了战圈。
魏烬只觉体内气血翻涌,直冲脑斧,他全无理智地吼道:“放手!他还在火里!”
江辰一抿着唇,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任魏烬用了再大的力气也没能挣脱。
梁夙得知温从戈有可能还在火里时,心里一惊,当即喊道:“快想办法灭火!”
“咳咳…何必这么麻烦?梁捕头好没良心,我为你以身犯险,你这才想起救我,若是等你来救,我怕是早就烧成灰了。”
温从戈的声音带着几分烟熏之后的沙哑。
此时的他被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人搀扶着,身上还挂着几根烧焦的绳索,衣上散发着几缕烟雾,袍摆烧缺了一块儿,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梁夙和云鹤皆松了口气,自知理亏的梁夙向他致以歉意一笑。
温从戈知道不是追究的时候,将绳索从身上拿下来团在手里,轻叹口气:“好险,差点儿烧熟了。”
他挣脱绳子之后,没想到火势会那么快蔓延开,没有内力,只得想办法从后面突围,要不是齐咎然赶到,还带了解药,恐怕他这次真要受点伤才能了事了。
凌知霜都快把人掐死了,听到他的声音,一下子丢开姜月,跑到两人面前上下打量,呼出口气。
“还好齐大哥在,主子你要吓死人了。”
齐咎然听不见,看着他的口型弯眸笑了笑,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温从戈还活着,自然皆大欢喜,独独魏烬陷在温从戈可能死去的这件事里,久久不得回神,江辰一慌忙地想要查探出魏烬的情绪,却只看到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夙的人上前押姜月,姜月猛然开口:“不可能!!这不可能!!”
那个孩子,明明已经死了才对。
温从戈看了魏烬一眼,越过凌知霜时,他将手臂搭在他肩上,压低声音说道:“不必顾及我这边,选择权在你手里。”
凌知霜感激地看了眼他,由始至终,温从戈早早地把选择权交给了他,盛司韦有权知道当年的事,他亦有权选择是否要将真相告知,再决定自己的去留。
温从戈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向魏烬的方向。
凌知霜像是有莫大的勇气,在齐咎然鼓励的目光下,转身看向姜月,他轻笑一声,眉眼染了几分风雪:“有什么不可能的?”
江辰一无暇顾及那边的对峙,他察觉到魏烬不对劲,却又无法劝导,他几度焦急地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温从戈挑了挑眉,原是个不会说话的。
还有几步之遥,骤然一箭射向了姜月,还有一箭,目标却是魏烬。
江辰一拉了魏烬一把,却没拉动,只感觉到他体内汹涌的内力几乎破体而出。温从戈看这情况,当机立断将一截儿还能用的绳子甩了出去,绳尾卷中了姜月那边的箭矢时,他攥紧绳索将箭截停,转身徒手截住了另一支箭矢。
这道箭,是冲着温从戈来的。
云鹤和齐咎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向着箭矢射出的方向追去。
凌知霜也想追,却看到盛知深冲他招了招手,他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转身和同伴去追人。
温从戈只觉手上发麻,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箭,在箭身上,看到了一个几不可见的梅花纹。
梁夙将箭拿走,恐再生变故,和温从戈知会了一声儿后,急忙押着人离去。盛司韦身子不好,此事又因他有关,他便同盛知深一道去了府衙。
顷刻间,整个州府花园,除了渐渐消弭的巍然大火,只剩下江辰一,魏烬与温从戈。
魏烬吐出口血,身上陡然迸发出内力,江辰一不得不退后几步,用内力将其化开,却还是因这内劲被震的吐出口血。
“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魏烬红了眼,喃喃着踉跄退了一步,转身就要去追姜月,温从戈几乎也扛不住那浩然内力,却还是硬撑着上前,搭住了魏烬的肩膀。
魏烬肩膀一颤,卸掉了肩上的力道,转身挥掌而出。温从戈手臂一扬,身子一侧,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后在江辰一的目光中,直接一记利落地手刀,把魏烬打晕了。
江辰一:……
温从戈揽着魏烬的身子,冲江辰一挑了挑眉:“怎么?有何不妥吗?不打晕他,等着他走火入魔?”
江辰一抿了抿唇,瞪着眼睛迟疑地摇了摇头。
他一直觉得自家教主做事不按常理,结果这还有个比魏烬还离谱的。
温从戈看着瘦削,却直接将魏烬打横抱在怀里,他脚步一顿,微微转头看了眼江辰一,说道:“他我带走了,你回去吧。”
江辰一直愣愣地点了点头,看着温从戈抱着魏烬离去。
他这是…什么都知道了?
……
洛平佑再度被人拎到了酒馆,看到温从戈气就不打一处来,直气得吹胡子瞪眼:“臭小子,你请人的时候能不能有礼貌点?”
温从戈早已换洗完毕,还顺手帮魏烬换了身干净衣裳,听着洛平佑的埋怨,他看了眼委委屈屈站在他面前的暗卫,微微挑了挑眉。
燕不修立马举着手发誓:“我很有礼貌的,说了请。”
洛平佑心说,那有个屁用?不还是把他扛过来了?
温从戈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待洛平佑喘足了气儿,方才走到床边把脉,他随口问道:“这小子和你什么关系啊?你知他根底吗?”
“旧友,自然知根知底。”温从戈坐在桌边,一宿未睡,他倦倦打了个哈欠,“洛叔,不必担心,我自认,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洛平佑收回把脉的手,站起身说道:“小娃娃,希望你一直这么自信。孟老续了你的命,不是让你糟践的。”
温从戈抿了抿唇:“洛叔,你说,人为了什么活着?”
洛平佑愣了愣,看了他一眼:“为了很多,多到不能细说。”
“为了爱,为了恨,大到为家国天下,小到柴米油盐。”温从戈支着头看他,“人可以为了任何活着,也可以为了任何死去。人总归是复杂的,洛叔也不必凭一眼就断定是好是坏。”
洛平佑冷哼一声:“你想为这小子说话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他想告诉我的,我会听,他不想说,我便装傻,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温从戈敛下眸子,“世事看透,很累的。”
洛平佑久久不语,蓦然笑起来:“我倒不如你这个小娃娃看得开,是我小看你了。”
温从戈这话,就是告诉洛平佑,洛平佑看出来的东西,他一早知道,他信魏烬这个人,所以他从来不追根究底。
温从戈笑了笑:“洛叔,他怎么样?”
“急火攻心,没什大事,醒了就好了。”洛平佑起身拿了药箱上肩,“州府的事,解决了?”
温从戈有些倦,声音透着几分慵懒:“解决了,后面的事有府衙处理。”
洛平佑抚了抚他的发顶,轻叹口气:“小娃娃,想你也累极了,好好歇歇吧,我先回了。”
温从戈轻轻点头,洛平佑走到门口时,他蓦然出声:“洛叔便这么信我是个好人?”
洛平佑轻笑一声,转头看他:“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高兴。”
温从戈撩眼与他对视,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笑意,洛平佑冲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也罢,人生何其短,不如贵在尽兴。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