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辰年,生活丕变,忧闷莫遣。所当为者,勉力为之,不可免者,奋力担之。其间可供娱情寄兴者,唯含毫操缦、营山书字而已。
山林旷漠,心向往之。然则俗虑未消,俗累难释,欲往投之,资粮不备。故唯纸上造之,以当卧游焉耳。
枯松怪石,余所爱也,以其像我。我,天下一怪人也,不逐五欲,不乐世荣,而求世外超然之乐。人不见是,而我自是之;物论不韪,而我自韪之。孔子曰:“不能令,又不受命,是绝物也”。
比来读《维摩诘所说经》,兼太虚大师“即人成佛”之说。甚感五浊恶世,烦恼不免,则反迎而当之,味菩提于烦恼,参胜义于盖缠。则安知十丈红尘,千般业障,非鞭我以进,玉我于成者乎?
世界大变矣,震来虩虩,鸿去冥冥。余所熟稔之境,尽付兔角;相知之辈,绝无一二。轨迹既迁,心态非故。向之所游山访古,任诞从我之乐,渐行渐远。呜呼!慨时矢之迅速,观世事如瀑流。所不变者,唯吾夙怀雅抱而已。
余每梦世外之境,憾不能绘图出之。后学拓碑,于废拓见水晕纹理,仿佛山林草木之状,遂假借之,造吾梦中之山。庶几得之。媚人观瞻,换彼利养,非所计也。从吾嗜好,写吾胸怀,所力求之。
或以吾所造山水,险怪阴沉,令人不喜。呜呼!我,一令人不喜之人也,其安能造喜人悦目之山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