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甫爱上的姑娘》
2000年我在成都,川师大外面的小酒馆,认识了杜小甫,没错,他是一个美国人,很喜欢中国,尤其喜欢杜甫。当然,中国人也没谁敢叫这个名字。
在中国的城市当中,杜小甫最喜欢的是成都。他坐在我的对面,如数家珍的列举了杭州西安北京上海重庆这些城市,杭州人太粘乎,西安的东西不好吃,北京风沙大,重庆热。成都的好多得数不完,他最喜欢去锦里和文殊院瞎逛。有一家卖丝绸衣服的是杜小甫的最爱。他给自己做了全套的唐装,还有瓜皮帽,经常穿着它们象个纨绔子弟一样在街上走来走去。家里的茶具全部是景德镇瓷器,他会泡地道的功夫茶。业余爱好是练书法和中国的花鸟画。
在百花潭公园,他每天早晨都会去打半小时太极拳。杜甫草堂里杜诗的各种刻本他都会去找来看看。成都人生活得懒散而闲适,说话慢悠悠的,杜小甫觉得这样的语调比普通话更好听,所以他会说很多成都方言。
他比一个中国人生活得更中国。所以自然地,他也爱上了一个中国姑娘。姑娘的英文名字叫玫瑰。中文名字叫莫愁。单这样一个名字,已叫中国迷杜小甫不能自拔。
莫愁姑娘是地道的成都人,但她和杜小甫在一起却只讲英语。有时候两人用英语聊着,一转头莫愁接个电话就说起了成都话,那时候她特别妩媚。杜小甫很想走进那个用成都话织就的圈子,哪怕和她的朋友在一起搓搓麻将也好。
莫愁姑娘更想融入杜小甫的圈子,她盼望他回到美国,然后自己跟随他,去美国念书,拿到绿卡。
莫愁姑娘的爸妈在成都开着一家火锅店,她厌倦成都的空气,厌倦她那些成天在麻将桌上的朋友,厌倦大街小巷的火锅味儿,希望有一年都不再看火锅的锅底一眼。
为了适应在将来在美国的生活,莫愁学会了做水果和蔬菜沙拉,烤牛排,做西式糕点,汉堡。她每天坚持运动和跑步,早起听英语广播,看一份英文报纸,和杜小甫在一起,她很少说四川话。
她正在努力参加托福考试,明年她的计划是去美国念大学,如果能和杜小甫结婚,那她毕业后就可以顺利拿到绿卡。虽然她和戴瓜皮帽的杜小甫在一起有点难为情,朋友们也觉得她的男朋友怪怪的,可是她有自己的计划。再说了,杜小甫看她的眼神她也知道,这个美国人对自己很着迷。
她喜不喜欢杜小甫呢?说不上很爱吧,可她喜欢这个男人身上流露的纯真,爱一个人就一个劲儿地爱,毫不计较将来的结果,这点是他身上的迷人之处。他把她当成中国风的一部分,也让她有点小骄傲。从心底里,她是奔结果去的。
杜小甫很喜欢中国爱情中那份含蓄自重,所以他和莫愁姑娘的约会算得上古典,每周见面一次,地点不是图书馆就是望江公园的茶馆,也偶尔去看看英文电影。不然就去宽窄巷子听川剧,白蛇传,打鱼杀家,天仙配,杜小甫都很喜欢。莫愁姑娘不见得爱这种调调,但她总是装着很有兴趣。日子久了,杜小甫发现莫愁姑娘说不来三个字,我爱你。微信上她总是问他,吃饭了吗下课了吗,叮嘱他少喝酒,让他不要随便借人钱。每次莫愁姑娘到他的住处,总是把他的衣服收纳得整整齐齐,也会煲好喝的大骨汤南瓜绿豆汤给他喝。但是她从不说,我爱你。杜小甫査阅了很多古典,《西厢记》张生和崔茑茑不过见了几次面就私订终身。他和莫愁还没上过床。当然,他也有点想像不出和这样一个圣洁的姑娘做那件事的样子。
杜小甫倒很喜欢莫愁姑娘爸妈开的火锅店,也很喜欢看她们一大家子围着吃火锅的样子,亲切热闹,虽然火锅的辣让他有点承受不了。他很㵪慕莫愁的爷爷,在家里说话很有威望,象个总统。他尝试着去学成都人最爱的休闲方式打麻将,可学了好几次也认不全一副麻将。
莫愁姑娘有一个好朋友,叫小绿。杜小甫也没想到自己会爱上小绿,中国有句古话不是叫"朋友妻,不可戏"么。但骨子里杜小甫还是相信爱情是自由的,只有不合适的爱,没有不合适的关系。小绿是一个成都控,她觉得全世界都没有成都好,虽然她去过的地方十分有限。她会做很多种川菜,夫妻肺片,虎皮青椒,鱼香肉丝,每一种都让杜小甫赞不决口。当然,她也喜欢吃火锅。她吃火锅的样子真让人难忘,满头大汗,双颊红扑扑的,有一种健康的热辣。三个人偶尔会一起去青城山,九寨沟。爬峨眉山的那次,杜小甫先爬到山顶,小绿和莫愁爬上来的时候,杜小甫体贴地给两位姑娘买了当地小吃苕凉粉,小绿高兴坏了,拍着杜小甫的肩膀说:杜小甫,你好可爱哟,我爱你。杜小甫有点傻眼,原来爱他的是小绿。莫愁姑娘更多的是把他当朋友看吧,或者是中国人常说的,当哥哥看。
一刹那的事吧,他就爱上了小绿,小绿奔放热烈,做事直接,很像他家乡的姑娘,他为了不伤莫愁姑娘的心,悄悄地为小绿办了移民,带小绿回到美国举行了婚礼。在美国生活的杜小甫偶尔会想起莫愁姑娘,不过想起她并没爱过自己,还无怨无悔地为自己洗了三年衣服,就觉得有点怅惘。中国这个国度,在他眼里仍然很神秘。他越来越觉得,不是喝喝盖碗茶,听听川剧,打打麻将就能了解全部的成都。更不是和一个中国姑娘谈谈恋爱就能了解中国式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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