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约我喝酒,等我到时,他已烂醉如泥。嘴里呢喃着,“你走,你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马路是我朋友圈里唱歌最好的,组过乐队,也做过酒吧驻唱,接过不少商演,仅仅赚的这些钱,也只能混个温饱。他有一个梦想,成为一个可以在黄龙体育场里开演唱会的歌手,08年后,这个梦想变成了在鸟巢开演唱会。可是唱的再好,最终也没有成为歌手。
马路经常会把自己写的歌出成demo,寄到各个唱片公司,可是都石沉大海。
马路不甘心,有次把家里仅有的摩托车卖了,他女朋友向婉和我们哥几个赞助,他终于自己出了唱片,500张。每天晚上拎着音响站在龙翔桥路演,半卖半送。至今,唱片还滞销300多张。
可是马路无所谓,还是大大咧咧的梦想能在鸟巢开演唱会。
其实我挺羡慕马路,为了自己的梦想一个劲的卯着劲往前冲。不为琐事烦忧。而且还很运气找了个好女友。
马路以前有段时间在旅行者驻唱,每天晚上8点,往台上一坐,抱着吉他唱到凌晨2点。有次为了暖场,邀请客人一起上台合唱。马路就这么不经意,一把就抓住了自己的幸福。
“当时club里闹哄哄的,谁也没空注意我,我就看到有一姑娘,安安静静的坐那里,两个眼睛大大的,又水灵。真一下击中我了。我想都没想就牵起她的手。”
“合唱了一首,我就知道我要追她。”马路脸上都是一股嘚瑟劲。
向婉一直都照顾马路。马路爱玩,爱迟到,有时候像个小孩子,可是向婉从不说什么,有时候还对着我们陪笑脸。现在,向婉走了,离开了她近乎崇拜的男人。
我能知道的,也就如此。
马路依旧过着以前的生活,马路经常说:“这娘们,走了就真不回来。不回来也好,没人管着,千万别让我再见到她。”
我说:“得了,别多想。”
马路沉默了一会就开始哭了:“我是真想她。”
那会儿我也没什么事。经常陪着马路喝大酒。有一天,马路拖着我进他二手奥拓,要我陪他走走。漫无目的的开车,边开边聊天,聊着聊着我就睡着了,一觉醒来,车子停在国道边,我一泡尿撒在了山东地界碑上。
我酒意全无,吃惊的问:“马路你想去哪?”
“北京,我想去看看鸟巢。”
我脸色一缓,起码哥们不是要把我卖了。
“其实我想通了,我自己都过不清楚,怎么能拖着别人和我糊里糊涂不着调的过一辈子。我还不知道我前面路怎么走,起码她找到了自己的生活。她想要的安安分分过日子,正正经经找份工作。我给不了。”
“别多想,有些事情留不住,拦不了。既然发生了,那也要翻篇。你不还想要在鸟巢开演唱会吗?走,我来开,去看看场地,彩排下。”
“走。”马路把钥匙抛给我,像把过去抛给我。
我和马路赶到北京,直奔鸟巢。进去的时候里面还没人,马路背着他的那把吉他,就站在观众席第一排,唱了一下午的歌。三三两两的游人,很多驻足观看,有的还拍视频。最后,我们组成了大约三十来人的观众,就坐边上听马路唱歌。算是小小满足了马路额心愿。
晚上我和马路去东来顺涮羊肉。
“鸟巢里也唱过歌了,接下来想去哪儿。我陪你。”
马路摇摇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接下来的路,我该自己走了。”
我沉默了一会,“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我想成为向婉心目中我该成为的样子。”隔着铜锅冒出的热气,我仿佛看到马路眼角的泪光。
第二天,我们找了家4S店,马路把他仅剩的奥拓给卖了。钥匙交出去,换回来13800元。马路和我在北京站分的手,最后就留给我一个背着吉他的背影。
后来我回了家,马路渐渐失了联系。电话是永远打不通,微博微信也没有回复。一断,就是两年。
有一天,我和老王喝酒,突然接到电话,是马路。
“哥们我回来了。一起喝酒吧。”
马路整个人瘦了一圈,黑黝黝的,但看着更精神了,尤其是那眼神,好像变得无所畏惧。端着啤酒跟我们讲起他这两年的经历。
马路刚出北京站,小偷就偷走了手机和钱。真正剩下一把吉他,什么都没有了。马路也不想被我们看不起,就在北京街头卖唱,攒点生活费。然后一个人一路从北京唱到拉萨,又一路,从拉萨唱回了杭州。
“我从来不知道做流浪歌手有这么苦,我睡过公园、睡过桥洞,那时候饥一顿饱一顿,最惨的时候一个馒头就着厕所的自来水,吃两天。”
“我酒吧驻唱过,别人婚礼我也唱过,接过商演,餐厅里也唱过,天桥底下也唱过。有时候白天搬砖做短工,晚上去唱歌。不死就有出头日。”
“来,大难不死,走一个。”老王举杯。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已经环游中国了,接下来想怎么样?”我看着马路。
“不走了,还是回家舒服。我想找份工作,过一过正常的生活。”
“鸟巢演唱会不开了?”
“要实现梦想也要先填饱肚子。”马路笑着踹了我一脚。
马路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发掘了自己另一项技能,厨艺。
一开始,马路在工地上搬砖,嫌伙食差,然后就自己尝试煮饭,那时候马路什么都不懂,就看过几次向婉下厨房。依样画葫芦的做了一锅乱炖,别说,卖相差了点,味道还不错。
后面马路流浪,也做过帮厨小工,切菜洗碗的,有空也会想厨师请教,一来二去,马路学会了很多不同菜系。
老王替马路找了个厨师的工作,闲暇时候马路还会抱着吉他,和我们喝酒聊天,给我们唱他新创作的歌。
马路唱歌没混出什么名堂,可是做厨子可了不得,短短三年,就混到了大厨。然后辞职,卖房子凑资金,和我们众筹开了家饭馆,叫南来北往。
因为马路两年环游中国的经历,馆子什么菜都做。做的也是落胃。饭馆还搭了2个平方的台子,常年放着一把椅子,马路什么时候得空了,往那儿一坐,抱着吉他唱一首。倒成了吸引顾客的手段。现在时不时有外地游客慕名前来,说这里不仅能吃到家乡菜,老板唱歌的样子好帅。
马路日子逐渐安稳下来。
有天我问马路还想不想向婉。
“这娘们,真的好久没见她了。希望她一切过的好吧。”
“不去打听下?”
“算了,她应该早就有自己的生活了吧,我还没有成为她想要我成为的样子。”
“向婉想要你成为什么样子?”
马路对我笑笑,从兜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我。“我会成为她想我成为的样子。”
说完马路拎着吉他,留给我一个背影,恍若在北京站留给我的一样。
递给我的纸上写着《中国好声音报名表》。
再见马路时,是在电视上。他一人背着吉他,参加比赛,没有带任何亲友团。
当导师问他有什么梦想时,马路轻抿着嘴,沉思了一会:“我有一个梦想,它迟到了很久。我希望能走进决赛,我想在鸟巢,为一个人唱歌。”
马路终于站在鸟巢中央舞台上,当音乐响起,马路已经止不住眼泪。第一个音蹦出就走音。
这是我见过马路唱的最糟糕的一次。在全国几亿人面前。
这是马路第一次在鸟巢开演唱会,也许是最后一次。他唱给了他最心爱的人听“way back into love”。
电视机扫到观众席上坐着的向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