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家中排行第一，是叔叔们姑姑的大哥，若在族中，我知道还有大爷爷家的大毛子大爷，应该是年长于爸爸的。
怎么形容爸爸这么个位居老大位置的人哩，我想说人是会变的，感觉也会变，可爸爸这么个木讷、不善言辞的呈现应该是不变的。
早在幼儿园时爸爸替我出气，鼓励我动手打欺负我的小男生，我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在爸爸的鼓舞中抓了人家，后来小男生的胖妈妈义正言辞地责备他，这个家长还教自己孩子打人哩，爸爸讪笑着，我就知道了。
还有回，是去商业大厦，爸爸好奇当时才出来的电子秤，无事生非地跑人家年轻貌美的营业员面前，他就是想看看，可小姑娘在发呆，被无意售购的爸爸吓了一跳，他让人家把算盘称一下，营业员就不，爸爸又讪笑，我更确定了，什么临场化尬，机变权谋，跟爸爸一点关系没有。
爸爸只是徒有其表的帅气，可谓金玉其外，内在的不会维护自己的权利，不敢义正辞严，更不能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这些妈妈虽然也不特沾边，可妈妈就一个词，凶恶，所以爸妈的队伍里，我是自然站妈妈的这一边。尤其是之前妈妈工作是食品公司的，她还能弄到各种紧俏货品，逢年过节能做做生意，包括后来跟着老姨家的冰库负担了我的整个求学，相较于爸爸，妈妈是神一样的存在呀。
我的初中高中包括大学，我都是不以爸爸为意的，大约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吵架甚至打架都干不过妈妈。有回二舅来家里买东西，那时二舅还在爸爸的单位烧锅炉，不知怎么的算账时妈妈跟爸爸吵了起来，进而打起架来，我只记得妈妈后来对爸爸抱歉式地为自己开脱，也没在意呀，随手摸到的算盘，就这么拍过去……我记得二舅当时是吓滑溜掉了，爸爸回来后也没说多少，大约他在“悔恨”自己的“笨嘴拙舌”——导火索。应该只是爷爷奶奶心疼着的，你妈妈多狠呀，把你爸爸头砸开啦。
至于什么妈妈怀弟弟时躲她外省四叔家，爸爸连三百块都借不到；什么爸爸看诊所时掉魂似的，经常跑奶奶家看电视，有限电视线都被四婶拔了好几回；什么爷爷奶奶偏心四叔，房产只留给四儿子一个人，爸爸一个碗都没捞到……林林总总，这些是经常听到的，爸爸也生气，要不怎么吵起来。谁能不生气，这种不平在多年我工作了后，妈妈将焦点聚焦到我身上，给她钱时她嫌我抠门没给她买衣物，给她买衣物了她号召我向会替奶奶收拾的姑姑学习，替她收拾了，她质问我为什么将她不用的壶壶罐罐扔了，那些可是她都有用的。总没办法满足她，我失落又不平。
爸爸更不能精准、认真地维护好自己的权利，他不善分辩。更没妈妈一样随心所欲式地机变权谋，有回听他们吵架，我甚至替妈妈主持公道，告诉妈妈，这样的爸爸索性离婚不要吧。总之，在婚姻里爸妈双方及家庭的东西南北风中，爸爸正常处于下风。
好多年，在妈妈跟我的不以为然中，爸爸的老大感觉也被姑姑质疑过，姑姑这么说的，说爸爸这个大哥的担当弱了点，感觉倒也跟老姨曾对妈妈的“这个大姐不像老大”异曲同工。
其实不然的。姑姑跟其他叔叔们尤其是四叔关系更好点，她每次回家，二叔三叔他们会陪着打麻将，爸爸不会，四叔偶尔会找姑姑江湖救急，爸爸更不会。大约他只能在妻女的控制之外，尽点心，力量很绵薄。
老姨跟大舅二舅二姨是不是关系更好，我不知道，可妈妈说外婆最后瘫在床上的几年就是老姨服侍的。外公住大舅家，二舅最常领着老头给洗澡擦身，又是老姨跟二姨最肯买东西递过去。大约妈妈只会一脸不乐意：“俩孩子嘞，念书嘞”，她欠了谁了？
爸爸会在姑姑回来或不回来的时候经常地去爷爷奶奶家，大家日子都还行时，也去蹭过啤酒，后来，只是会偶尔旁坐着，听听家常，知道彼此，心照不宣。落得个傻老大乐呵乐呵的感觉。
就是这次回家看爸妈时，妈妈担心弟弟俩人一百多万的贷款，不同意弟弟卖房，说那是他婚前的财产，说要是我能替她买套小点的，好方便她卖掉现住的大的，我怕她折腾，建议现在的这套房产就写她的或爸爸的名字，她说不行，若写爸爸一个人的将来说不定会被赠给保姆，我义正辞严地告诉她这是可以理解的，妈妈说，你看，她平时就喜欢说着就毛。这时爸爸说话了，“凡事不能急，慢慢来。”
大约是这一刻，我意识到也许爸爸的木讷、不善言辞是一种无力，更是一种乐观吧。就是慢慢来，反正生活不一定尽如人意了，咱也不急，只能如此了。
好的吧，我也承认就是这一刻，在我也身为人母，教养孩子，恨不得给孩子所有的光辉灿烂，却不得不循序而进也得尊重孩子的每时每刻，我意识到，平常就能感受到这个慢性子挺包容有点懦弱的爸爸，形象一下子光辉灿烂了起来，那是一种智者的厚积，就是咱是老大的感觉吧。
一如我知道的，有点妻管严的爸爸其实是孩奴，妈妈经常念叨的爸爸说再苦再累，回家看到弟弟，“这个心里呀，是真开心，怎么都不觉得累呀”，这曾让我判定他们重男轻女而生他们跟弟弟的气，我发现身为老大的爸爸也是女儿奴，不仅仅记忆深处那个幼年的我，二叔载着，腿别自行车后轮里，爸爸找爷爷拿出珍藏的樟木，熏泡；不仅仅责备到也很木讷的二叔恨恨地发誓下次再也不载我了；不仅仅是被石头磕破头皮大毛子大爷家的来子哥哥至今记忆深刻的责怪……自成一派老大风范中，是关爱与忍让铸就的点点印迹。
写于三十八周岁的生日。昨天我再次跟妈妈确定了爸妈的生日，我们发现爸爸九月七号的生日只是洋历的。爷爷奶奶都不在了，姑姑记得她的生日是昨天吧，也应该记得四叔的， 三叔二叔的就不一定了，若几位叔叔也不知道爸爸生于阴历的哪一天，那么这位老大，很可能一直会就这么难得糊涂着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