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庆幸,迭起的、尖啸的烈风将我从清晨的余梦中惊醒。睁开眼,已是微蒙蒙亮的晨曦,眼前的现实较之方才的梦境的确使人欣慰,我长舒了一口气,由此,沉浸于精心编织的梦倒不如接受赤裸的现实更使人安稳。
床前的窗镜,中间结了一圈氤氲的冷气,怕是气温又骤降了,果真一个乍暖还寒,阴晴不定的春季。
尖啸的风如龙吟,如虎啸,如狮吼,像临娩前的妇人,一阵紧过一阵的呻吟喊叫。透过镜缘,可以看见窗外的两颗老树苍发飞舞,像吃了摇头丸蹦迪的年轻人,枝条横舞,狂劲的摆着。辨不清风由哪个方向吹来,又吹向哪去,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走到哪儿算哪儿。
我以为,外面是风卷雨的磅礴呢,撑伞出屋,才知是春暮的微雨,不过没有“细雨微风岸”的恬静。这一晨疏狂的风过后,“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的季节该渐隐了。风在花间果然犯了错:一棵白玉兰树与一棵粉玉兰树繁华落尽,只剩下满树的青叶;本就清瘦的海棠连残红都被卷殁了踪影;榆钱儿落了一地,金黄的、泛白的,若妇人衣饰上镶嵌的亮甲;空气里是细雨中的土腥气。
风消雨止后,春日的繁华没了;人心的浮躁没了;世间的浮尘没了;我的不安的不悦的余梦也没了。该还我一个青盛、明媚、安适的夏了。
春暮的阡陌
雨余春更清。
太阳未升到头顶的时候打开窗子,临窗而立,扑面是一米一米金黄灿烂的阳光。万物从昨日的春雨里贪婪地吮吸了湿气、清气,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窗下的土地微潮着,被园丁修剪过的灌木丛滚圆滚圆,嫩绿嫩绿的,像一个个碧玉似的透明的圆珠,滚落一地。园地的这一头是一棵伟岸的青松,一柄一柄的枝桠,像一把把巨大的蒲扇;那一头是一株槐树,探出一个一个青嫩的芽儿,一朵一朵素淡的微小的槐花努力绽放,夜晚经过时,送过一阵一阵清雅的香气。唯不美的是,槐树上一只断线的风筝狼狈的挣扎着……
稍稍远望,树林深处阡陌交错,树下花间,暗香浮动、倩影婀娜,该是很好的去处。我暂时无福消受,徒羡那些热闹的蜂蝶。刚刚下课的学生从四面八方涌向一条条阡陌,汇成一股股细流,花彩的衣饰,爽朗的笑语,偶尔还有两个成年的人小孩子似的打闹,好不快活。
春暮的美事
偏南的城市,天很少有风朗气清,阳光明媚的时候,整日整日铅灰色的天压着忙忙碌碌的人。因此,春暮偶尔有艳阳高悬、天蓝如海的一日尤其使人稀罕。迟落迟开的青杨昨天还光秃着,今天就抽出铜钱大、碧玉般的鲜叶,像一扇扇耳朵,在微瑟的春风中竖耳倾听,像是听听夏来的脚步,的确,夏日才是青杨的世界。银杏树上挂满一片片扇形的绿叶,开始了一年由碧翠到金灿,由青年到老年的拼搏历程。
钱钟书老先生厌嫌走出门后,撞入怀里的春光,拥不过来,抱不过来,太多了,以致于太贱了;而由一扇窗格阔进的春光则弥足珍贵。我之想法,恰与其相悖。较之一方春意,还是更倾心一个世界的春光。
所以,我走出屋去,跨上单车,在沸腾的街上飞跑起来。偶尔在清风里撒撒野气,于久之平淡、浮躁、压抑的生活堪称别样慰藉。
广场上小孩子玩着轮滑,调皮的穿梭;顶着一头白发的老人们三五一群,下棋或者跳舞;累了一天的青年,中年人在黄昏里牵手散步……
路边新开了一家旧杂志店,年轻的女店员微笑着让进一批批前往的顾客。我停车走进去,从一堆堆五花八门的杂志里意外淘出两本喜爱的杂志,物美价廉,的确是不小的美事,或许并无时间去看,但我体会到了三毛的乐趣。